约莫半小时,事情谈得差不多,吴正宪和程璟生从里间出来。
走之前,吴正宪不忘同林懿丘挥手,提醒她牛奶记得喝。
晚上快睡觉的时候。
顾承林从盥洗室洗漱出来,瞧她还在看手机。
今天她精神好了不少,可眉间总凝着一股抹不开的愁容。
他把房间的恒温空调调高一度,灭了顶上的日光灯,抬手替她摁亮床头壁灯。
“早点睡觉。”他提醒她。
林懿丘攥着手机的手跌在床铺上,她仰躺着由下往上看他:“可能白天睡得有点久,现在睡不着了。”
“睡不着也得睡。”顾承林坐到床边的陪护椅上。
林懿丘嘟囔:“哪有你这样逼迫别人睡觉的。”
男人总算在她面前看到类似从前的嗔怨神情,他微微一哂,想到个法子。
“我给你念书听,怎么样?”
林懿丘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怔愣许久,猛地抬头,看进他那双琥珀色眼眸里。
灯下的他,柔和亲近不少,整个人显得温文而清落。
“好啊。”她眨下眼,乖乖锁了手机放去一边。
病房里没有纸质书,顾承林从沙发那拿了平板过来。
这次倒没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
林懿丘只觉眼前一暗,男人身形微侧,从容自若地坐在了她枕边的床沿上。
他修长的双腿叠起来,上身往后靠,俨然一副给她讲睡前故事的模样。
“想听什么?”他低头,眼里带着笑意。
林懿丘呼吸放缓,她抿抿唇,点了那本童话书:“《小王子》,可以么?”
这么多年,她还是喜欢这本。
“好。”他毫不犹豫同意,点开电子书网页。
手从床头柜上拿过眼镜盒——他一般阅读时会习惯戴眼镜。
金属眼镜上镀着光,显得他学术气很足。
林懿丘好奇,伸手想去碰他眼镜:“你眼镜多少度啊?
男人侧头躲过,捉住她手:“一百左右。”
“我记得你出
国的时候都不戴眼镜的。”
她手被制住,整个人也就老实缩回去。
林懿丘下半张脸埋进被子里,一双眼仍旧直勾勾盯着他,后面的话没有问出口——你这几年一个人在国外,是有多累多苦。
顾承林瞧她一眼,调出电子书页面,“还听不听故事?”
林懿丘:“当然听。”
她翻一下身,这么侧躺着蜷起身体,悄悄贴近他一点。
鼻间钻入他身上好闻的清寒香味,男人温润低沉的嗓音也逐渐包裹住她。
林懿丘微微颤抖的心终于跟着平静下来。
澄黄灯光如薄纱一样笼在两人身上,周遭一切都以他们为原点由明到暗的过度,像是紧紧依偎于孤舟之上,四下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沉湖水。
心中的海浪、风中的松涛、云中的星月,卷着这么多年的记忆涌上心头。
她眼前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宛如看见自己置身层层云间,听风从耳畔掠过,她望见下面一望无尽的原野,望见天边一碧如洗的苍穹。
她小心翼翼从被子里伸出手来,轻轻攥住他的衣袖。
顾承林顿一下,没有动。
林懿丘记不清是《小王子》的原文还是电影里有这么一句——
离开,是他回到玫瑰身边的第一步。
第三日,林懿丘从医院回到学校。
班上有同学来关心她身体状况,她点头致谢,说自己已经好多了。
顾承林在b市留了三日,不多不少,将她送回后,立刻转身去n市与程璟生和吴正宪汇合,后面还要应邀去一趟欧洲。
三天时限已到,他得按照约定去给个准确答复。
两人各怀心事,也最擅长不动声色。
许多话当时没说出来,最后也都溶进缄默里。
天气越来越热,学校制服换上统一的短袖衬衫和百褶裙。
外头阳光刺眼得很,照在教学建筑上褪色一般的白,从教室走出去,热浪裹挟着风一层一层荡过来。
这日中午,她拉着谢忱去学校周边新开的一家日料店吃饭。
要付钱的时候,林懿丘动作快了一步,抢先把两人的账一并付了。
走回学校的路上,谢忱把另一半的钱在微信转给她,林懿丘按了“退还”键,原封不动把钱退回去。
“你怎么不收呀?”她问。
林懿丘:“今天是我把你带出来的,当然我请。”
谢忱有些不理解她突然的客气,“虽然我没有你有钱,但也不差这点。”
她又提意:“或者,等期末考完,我们出来吃火锅?”
林懿丘语气不着痕迹地停一下,“好啊。”
“那得说好,下次我请。”
“行。”她笑着答应。
快走到校门口时,林懿丘视线倏地望见绿化带路边停了辆不大显眼的黑色奔驰。
她脚步一顿。
“怎么了?”谢忱发觉她的异常。
林懿丘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她眼神警觉地盯着树荫下的车,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果然,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里面是许久没见的熟悉面孔。
里面人一身西装,他推开车门站出来,先向林懿丘点头示意:“林小姐。”
谢忱有些搞不懂情况:“这是?”
这人穿一身黑,看起来阴沉沉的,她下意识挽住林懿丘的手臂。
林懿丘这才从僵硬里回过神,她按住她手:“没事,是我……家里那边的人。”
她安抚地捏捏她手:“你先回公寓,我一会儿就来。”
谢忱不放心,可转头看林懿丘,她面上只是一种习以为常的平淡。
目送谢忱走进校门,她视线转过来,那人微微俯身拉开后座车门,“小姐,我是来接您回去的。”
林懿丘站着没动,她没什么情绪:“孙秘书亲自来的啊。”
孙秘书做一个“请”的手势:“难为小姐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