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荼蘼花瓣上的鲜红慢慢褪去,花瓣渐渐缩小,化作漫天金蕊梨花的时候,玉幼清挣开双眼。
“完了完了,死了一个,死了一个,帝君,怎么办?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这死的可是最主要的那一个!”
她看见一个急得团团乱转的男人,和一个背对她坐着的男人。目光迷茫的四处那么一转,又转回了那个背对她而坐的男人身上。诚然此处岚气迷蒙,山水如画,着实是个好地方,可那个连脸都没有露的男人就是有一种奇特的魅力,让她的目光忍不住的聚焦到他的身上。
纵然只一个背影,那一种自然散发而出的气度风华让她莫名觉得,这是个久居高位,容貌不凡的男子。
翟君?是她上次做梦时听到的那个翟君吗?他们在说谁?谁死了?
坐着的那个抬起手执着脑袋,另一只手里握着一卷书。
“啊呀!”那个喋喋不休的一惊一乍的叫起来,“帝君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看书!您快瞧瞧!这都回来了,您快想想办法啊!”站着的那个往她的方向指了指。
原来他们说的是自己吗?她迷茫的眨眨眼,发现自己的脑袋如一团浆糊一样,无法思考,她往前走了一步,站着的那个男人却像是见着鬼一般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捂住屁股不停的往后挪,可她还没开口说什么,也没动手做什么呢,怎么就求爷爷告奶奶的了?
坐着的那位微微侧了侧脸,似乎在打量她,可她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容貌,也不知他如何能够看得清自己,只听到他低沉而极有磁性的声音懒懒道:“怕什么,你若再不动笔写上一笔,等本尊回来了,你就不是屁股不保那么简单了。”
跪地的那个一听,便如溺水者在一望无际的苇塘里突然瞧见一叶小舟分叶而来一般舒展开五官,“帝君,我若在簙上添上一笔,是有用的?”他又有顾虑的坐下来,“可……可这姑奶奶闹的,全乱了,哪儿还顺着写的走啊?”
他们到底在说谁?闹得她更是迷糊了。
翟君似乎笑了笑,握着书卷的手竟有些发抖,倒不知他瞧的是什么书,竟有这么好笑?正这么想着,她已行到了他的身后,正要拍上他的肩膀,眼前瀑布忽然亮闪闪一晃眼,竟变得似一面镜子般,将所有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她一抬头,还来不及去看翟君的模样,就先看到了自己。
瞳孔缩小,眼睛瞪大,嘴唇微张一声尖叫冲口而出!然而这所有的动作她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自己的尖叫声,如镜的瀑布上,翟君背后,哦不,是翟君的肩头,正忽上忽下飘着一团小小红光。
“啊!啊!”
前一声是玉幼清惊魂未定的尖叫,后一声是她猛然坐起,牵动伤口的痛呼。
眼前人影一闪,小心翼翼扶着她坐起,她迷迷糊糊按着脑袋,隐约记得方才好像看见了什么超乎想象的东西,此刻却半分也记不起来了。
“怎么了?你觉得怎么样?除了疼,可还有其他感觉?”
略微干哑却熟悉的让她的心在这一刹那猛然加速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玉幼清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真真切切蹲在自己面前的楚云起。
说是蹲,因为她发现他们正身处马车之中。
她看着难掩忧色的楚云起,心慢慢静下来,似乎又给他惹了麻烦,她轻轻一笑,藏下一丝愧色,一拳捶在他的胸前,“李平舟呢?”
“他?他、他自然是在府里。”楚云起磕磕绊绊的解释着,端来小几上的一碗药,递到她面前,“先把药喝了。”
玉幼清接过药碗,一点一点抿着,“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楚云起目光微闪,许久不语,她不解的等着他,胸前隐隐仍有些痛的伤口提示她,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良久,他坐到马车中间的小几旁,点燃了小盆中的银碳,“刺伤你的断剑上淬了毒,我只能解一半。剩下的一半,我们去草原。”
楚云起的话说得吞吞吐吐,他虽佯装轻松,玉幼清却瞧得出来他的辛苦。她身上这毒,恐怕没那么好解。只是要去草原那么远,她摸摸腰间,触手圆润坚硬,她撩开薄纱一角,正是燕回送她的碧玉獠牙和驭兽笛,还有卫府黑金令牌和姬娆送她的紫玉牌,她指尖微顿,匆匆将薄纱遮拢。
楚云起眼角瞥见她的小动作,容色不改的将一壶酒放在炭火上,酒香清淡而醇厚,是春俏。
他慢慢拨弄着炭火,“你的东西,拥蕊和越苏拙都替你收拾好了,他们俩在后头一辆马车里。”
“那连城和方觉呢?”玉幼清掀帘探出头去,此处显见的与述京已离得远了,没有下雨,只是天阴,风烈了些。她动作做得急,牵扯到胸前的伤口,又被车外的风一吹,一口气岔了,猛地咳起来。
一只手伸过来将帘子合上,把她按在座位上,连连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世子和郡主也在后面的车里。”
玉幼清咳得伤口撕裂般的疼,她拼命压着,心里却在挂念那两小只。那两只肯定看见了她受伤的一幕,一天之内连续看见两次血腥场面,定是吓坏了。带在身边也好,拥蕊该会哄好他们,如今她紫玉牌在身上,随时可以召唤灵极盟的人,将两只小的放在山庄里,她反而不放心。
方才探头出去,她瞧着这路不像是寻常官道,“我们这是到哪儿了?我刚才好像看见前面还有一辆马车。”她盘起腿,身下的锦褥垫的极厚,坐着马车倒也不觉得颠簸。
溜进来的风险些将小几上的炭火吹熄,楚云起放下车窗,“前头是燕世子的车。”
“燕回?”一路同行,燕回也是那夜之后就启程了?为何会那么急?她眉间忽起忧色,“那夜你将我绑在一间破旧荒屋里,是他救了我。后来我入宫,他也跟着,还跟我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之后卫寻又提起蛊毒,楚云起,这件事会不会和燕回也有关?还有二……”
“啊呀呀!”马车忽然一重,车门倏地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被一只手拎了进来,门外撂下一句话,“这小娃娃哭得我头疼!”随后便是登登登一阵脚步声,跑远了。
纳兰方觉骤然被扔进来,小脸红彤彤的,一双眼睛迷茫的转了转,见着玉幼清,放了光似的冲过来,“姨姨抱!”
楚云起横臂一拦,纳兰方觉登时只能原地踏步,他单手将方觉拎起来,往自己身边一墩,“想在这儿待着,就乖乖的。”语气里颇有些吓唬小孩子的凶恶。
玉幼清看着瞬间闭嘴低头玩手指的纳兰方觉,淡淡一笑,“楚云起,你这次选择和燕回一道回草原,是不是已经对二……”
马车忽然又是一重,车门再次被推开,这回是纳兰连城被丢了进来,“这娃娃也哭得我头疼!”马车外那个声音撂下这句话,又跑远了。
被丢进来的小丫头一脸茫然的看看玉幼清,看看楚云起,再看看纳兰方觉,揉着眼睛爬到弟弟身边,翻个身合眼就睡了。
玉幼清慢慢蹙起眉头,心底一丝异样轻轻如叶落湖上惹起的涟漪般慢慢漾开,微微发烫。
楚云起没有察觉到什么,他闭起双眸淡淡一嗅,煮过的酒醇香更盛,他举杯要饮,却忽有一只手伸过来把酒挡下,他看向玉幼清。
“你肩上有伤,也在喝药,不能饮酒。”玉幼清抢下他手中酒杯,正好倾着身子,本想挪过去,两人间却隔了两个睡的香甜的娃娃,想了想,她挪挪屁股,老老实实隔着两个娃娃躺了下来,喝完药后的困意袭来,不知是余毒未清,还是药效太大,她刚一躺下,脑中就有些迷迷糊糊,想说什么也有些记不清了,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马车已停了。
楚云起斜靠在车壁上,正静静看着她,唇角的一丝笑,让她有些分不清自是不是看错了他眉眼里藏着的那分说不出来的愁绪。
马车里的两个娃娃已经不见了,她正趴在他身边,而他坐在案前似乎没挪过位置。她抬起双手环着他的手臂,不想起的动了动脑袋换了个舒服的地方枕着,听外头人声喧闹,年轻小伙子的叫卖声,孩子穿梭奔跑的笑闹声,还有路过马车的男女彼此的埋怨声,若不是此刻正在马车中,若不是剑伤还疼痛难忍,她几乎觉着这就是她想要的日子。
曾经幻想过拥有一辆自己的房车,两人一猫,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在第一缕阳光洒下的温暖里,从他怀中醒来。
她唇角笑意满足,他的目光却复杂的一点一点凝注在她那淡淡的、温暖的笑上。心底忽然起了一丝烦躁,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如何言语动作。
玉幼清把下巴搁在自己手上,抬头看着他,那样的姿态,那样的眼神,如温软猫咪小小一团,他却将目光避了开去。
玉幼清以为他又是骨子里的封建思想在作怪,无所谓的笑笑,车内苦涩的药味混着浓醇的酒香,她辨不清是不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只是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冷香却寻不到了。她皱着鼻子细细嗅了片刻,心底如同一个三岁孩子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一般有些不开心,便想翻身坐起,打开窗户散散味道,身子却似乎不像是自己的,散了架一般,一点力气也用不出,稍一动,伤口就疼得撕裂了般。
楚云起看着她微微蜷缩的身子和皱在一起的小脸,轻轻扶着她坐起来,顺手推开窗户。
玉幼清慢慢深呼吸了几次,给自己倒了杯水,看见楚云起对着窗外使了几个眼色,他手肘撑在车壁上,轻轻靠着,指尖敲了两下车壁,问:“房间备好了?”
“回公子,都备好了。”
他搁下车窗,将面前小几挪开,“走吧,今日住城内。”
玉幼清点点头,由他扶着走出马车,他小心翼翼将她拦腰抱起,踏着铺好的木梯慢慢走下去。
车旁躬身候着的男子衣着质料并非下成,瞧着不像是这家客栈的小二,玉幼清打量着他,他亦悄无声息的打量着她和楚云起,脸上堆着止不住的笑意,玉幼清有些不舒服的挪开眼,往楚云起怀里又缩了缩。
“怎么了?”楚云起停下脚步,担忧的看着玉幼清。
玉幼清摇摇头,把脸搁在他肩头,“我不舒服,我们走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变得也无法再对这样的目光做到视而不见。或许是因为时代的不同,那时候不允许,在那个信息传播速度极快,一个公众人物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毫无隐私的摆放在世人面前的时代,唯有坚强和逃避,才造就了她的乐观和热烈。她竟自己也不知道,心底也有那么多的软弱无助。
她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随意看向远处熙熙攘攘人群。
“走走走,这儿哪是你能来的地方,没看见有贵人在吗?快走快走,往那边去!”远远的传来压低了声音的催促。
玉幼清循着声源望过去,近视且没戴隐形的她视线里只得一个模模糊糊微胖的人影,似乎在推搡一个瘦弱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半句话也无,默默调转了一个方向,微胖的男人仍是嫌那女孩儿走得慢,不住低低催促、推搡。
玉幼清移开目光,不是所有事她都能管得了的。看着看着,她忽然发现,原本在马车中时,来往的脚步声、说话声都近在咫尺,可现在,整条街空荡荡的,百姓们远远绕开此处,似乎路过时都会好奇的看上两眼,伸手指指点点。未及细看,客栈的门却关上了。
“小姐,公子。”拥蕊迎上来。
客栈很大,堂中摆着一个戏台,台上抱着乐器的人站起,同立在台中的花旦齐齐向走进来的两人行了一礼。
楚云起在戏台前停下,“想听吗?”
玉幼清瞧了一眼台上笑意盈盈的花旦,眼前似乎那一夜佛前街灯火又起,纵马狂奔的恣肆,一折听罢的寻觅和相望,她眸中闪过放下傲气举着画纸的他,“不想听。”话音落时染了些微的怒意。
楚云起脸色也有些不大好,大步向后头走去。
客栈前头是喝茶吃饭的地儿,中间隔了一个花园,后头才是客房。
路过花园时,越苏拙正带着两个孩子追闹,纳兰方觉和纳兰连城一见玉幼清,扔下手里的树枝、石子儿等物,一前一后奔过来。
纳兰方觉张开双臂,笑得灿烂的脸上满满天真,“姨姨抱!”
后追过来的越苏拙伸手抄到方觉腋下,高举过头,让方觉骑在他肩上,一脸骄傲的道:“可不比她高!”
出身皇族的臭小子何时有过这般放肆时刻,挥舞着双手左摇右摆大笑,吓得越苏拙紧紧抓着他的小胖腿不敢放手。
纳兰连城扯了扯玉幼清垂下的衣袖,“姨姨,我和弟弟什么时候能见到爹爹和娘?”
玉幼清被问得一愣,纳兰连城和纳兰方觉一定是看到了襄王被人杀害的场景的,可稚龄孩童哪里明白什么是死,姬娆扔下两个孩子去追杀人凶手,也不知何时能够回来,便也只能哄着,她扯开一个笑,“连城,我们正在去往草原的路上。你爹娘呀,走得快,已经在草原上等你们了,因为他们要度蜜月,就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一起玩,一起……”
“哦!”玉幼清还没解释清楚,纳兰连城小脸上已是一副了然,她咯咯掩嘴偷笑,“我知道,娘跟我说过,每次晚上我不小心在娘房里睡着,爹爹都会偷偷把我抱回房去,他以为我不知道,可我都是装睡。姨姨,这就叫度蜜月吗?”
越苏拙冲上来就往口无遮拦的纳兰连城嘴里塞了一块糕。
楚云起哈哈一笑,边走边道:“对!所以我跟你们姨姨现在要去‘度蜜月’了,闲人勿扰!”
“神经病!”玉幼清微嗔,“话可不能乱讲!”
“好好好,不乱讲不乱讲。”他抱着她进房,将她轻轻放在床边坐下,“轮椅太重,不好带上路,这几日,你就好好在床上躺着休养。”
玉幼清却勾着他的脖子没有放,扬起下巴,小小的巴掌脸仰起。
楚云起没能起身,被自己的反作用力拉得向着玉幼清的方向撞去,他立刻双手撑住床板。心脏忽然开始乱跳,嗵嗵嗵的响在自己耳朵里,她放下防备的姿态,她的笑,她眸中的星光,他却一瞬清醒,她的眼中,离她咫尺距离的……眼里忽起零星笑意,楚云起轻轻拉开她的手,“我去给你熬药。”说着,容色不改的出了门。
门刚关上,玉幼清的嘴角耷拉下来,方才一路进来,这偌大客栈却看不见一个客人,戏班子却在台上候着,还有那些突然绕开马车的百姓,她心底涌起一些疑惑,“越苏拙!”
“到!”她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推开,越苏拙扛着纳兰方觉出现在门口,“少夫人叫我什么事儿啊?”
“好不容易出来了,虽然说是在赶路,但逛逛的时间还是有的吧?”玉幼清略带央求的说道,她从来知道雪狐卫不喜欢她,却不知道越苏拙是个长期浪在组织之外的例外。
越苏拙没有半点犹豫,放下纳兰方觉,牵着他往外走,边走边道:“得嘞!少夫人要……”
“越苏拙!”玉幼清赶紧出声阻止。
越苏拙回头吐舌做了一个鬼脸,继续道:“少夫人要休息咯!旁人勿扰,惊扰者送茅房一日游嘞!”
一刻钟后,越苏拙牵着骑白马的玉幼清,吊儿郎当的逛大街。
玉幼清没想到,楚云起贴心的把逍遥也带了来,她稳稳坐在马背上,大口呼吸着这热闹的大街上纷杂的气息。
“你挑着担 ̄我牵着马 ̄迎来日出 ̄送走晚霞……”越苏拙在前头牵着马,弓背勾脚,活灵活现一只小瘦猴,师父前师父后的喊玉幼清。
玉幼清左手糖葫芦,右手一袋子蜜煎,马身上还挂了好些吃食,都是越苏拙独自一人走南闯北时吃过的好东西,她微微俯身就能够到。
慢慢游荡在城里最繁华的街头,玉幼清看似不经意的问越苏拙,“越苏拙,你刚才唱的那首歌,是谁教你的?”她原本没有注意,听了许久才觉耳熟,她记得在现代时,她因为喜欢那只猴子,曾将所有关于那猴子的影视作品都搜来看了。
越苏拙脸上一喜,跳过来挠挠头发,捏着嗓子道:“师父喜欢?师父我唱的好不好?嘿嘿,我跟你讲,那我要是说我唱的天下第二,没人敢自称第一!”
玉幼清抓起一块蜜煎就抛过去,越苏拙飞弹不躲,张口就咬,末了嚼了嚼,还不忘连连拱手谢她这个刚当上的“师父”,活脱脱一只学着人样的猴子。
玉幼清一笑,这小子演起猴儿来还上瘾了,“是是是,你唱得好,但又不是你作的曲写的词,你嘚瑟个什么劲儿?快说,从哪儿听来的?”
“啊呀呀,师父可别念紧箍咒了,俺老孙说,说!”他装模作样捂着脑袋凑过来,“西乾。”
西乾?大齐南境外靠西的那个地方?瞧着越苏拙,不单单是听过那首歌那么简单,西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越苏拙,我们先回客栈。”
“得嘞,师父启程回客栈咯!”越苏拙边说边牵着马头转身。
“呀!”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鄙弃的低呼。
玉幼清坐在马背上转身看过去,一个男子正站在台阶上,嘴里不断在呸,手上还一直用袖子擦着脸,看玉幼清瞧过来,立马打住,笑着拱手作揖。
玉幼清看看逍遥一直摇晃的马尾,没说什么,刚要回身,瞥见那男子竖起眉毛推搡着一个小姑娘,她以为男子将怒气转而撒在了小姑娘身上,立即叫越苏拙又将马牵了回去。
“这位大叔,大叔!”玉幼清唤了两声。
终于反应过来是在叫他的男子目光掠过来,一脸的怒意瞬息变换,有礼的笑着对玉幼清拱了拱手。
玉幼清掠过头顶招牌,原来也是一家客栈,她清清嗓子,“大叔,方才我大意了,这马尾不小心扫到了你,我跟你道歉,只是我腿上有伤,不便下马,对不起。”
“无妨。”男子不好意思的笑答,“姑娘不必介怀。”这男子不像是什么持着眼色待人之人,一番态度倒也落落大方。
玉幼清道了歉,自觉事情平息,也就没有再管,哪知逍遥刚刚抬脚,她还未转身离去,那男子脸又垮了下来,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真他妈的晦气。”
玉幼清皱眉,不过是被马尾扫到,道了歉也就是了,何必还要如此喋喋不休?她探究的看向他。
那男子目光却不是对着她,他边骂骂咧咧进店,边回头瞪着先前被他推搡的那个姑娘,姑娘似乎有些出神,撞到了路边一个小摊位,摊主顿时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一整条街的人都把目光投了过去,却无一人上前为那姑娘说一句。
“越苏拙,等等!”玉幼清翻身下马,越苏拙急忙上前去扶,扯得剑伤一阵剧烈的痛,她站定片刻,让晕晕的头脑清醒一些,慢慢走向那姑娘。
“不过是撞了你的……内在?”玉幼清看清那女子模样,竟是前日雨夜里碰到的盲女。
被撞的摊主如被摸了尾巴的虎,可愤怒里又夹杂了些微的惊慌,伸手推向内在肩头,嘴里不干不净的骂:“哪里来的野丫头,赶紧走!真是触霉头,今日的生意算是没法做了,这种人怎么能入城!不行不行,我得去报官,对,报官!”
内在被推得一个趔趄,脚下不知为何突然滚过来一粒尖利石子,她一脚踏上去,脚底疼痛袭来,她身子一歪。
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扶住了她的臂弯,然她手中抱着的大瓷瓶却因此滑落,清脆一声响里,内在拂去拉住她的手,猛地扑倒在地。
躲在角落为自己的恶作剧嬉笑的几个孩子顿时一哄而散,与此同时,大街上的人如同见了鬼一般,惊叫着四散逃窜。
“我可是又挡着姐姐的路了?”早就在听到玉幼清的声音时就将玉幼清认出来的内在昂起头问,地上碎裂的瓷片割伤了她的手,鲜血滴落,她却不知疼的不断在地上扒拉着。
我未曾挡住贵人的路罢?那夜的问犹在耳边,她想帮她,却不曾想在她眼里,只是挡路。扬在风里的白色粉末四散,没有树叶沙沙声招摇,就像她简简单单看似一句问,却是质问,是拒绝,是想要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