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栖与刘公公穿过长长的回廊,进入了西暖阁。
见到皇帝,穆栖立即大礼参拜,而刘公公则退回到皇帝身侧。
然而昭和帝并没有立即让他起来,恰恰相反,皇帝仔细地端详着眼前这个眼前的少年。
明明还未加冠,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与稳重,气质也带有寻常武将所没有的沉静,乍眼一看,倒更像是个文人士子。
“平身吧。”
“谢陛下。”
昭和帝看向他,眼里更多了些赞赏与嘉许,道:“你很好,和你的父亲一样,你们穆家都是南昭的功臣,如今你能立此大功,想来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会为你骄傲。”
穆栖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涩,艰难地道:“陛下嘉许,微臣愧不敢当。守卫南昭是穆家的使命,这是祖父从微臣幼时便一直耳提面命的。”
昭和帝有些满意地微微颔首,又问道:“跟朕说说西边战事的情况吧,朕虽然也有些了解,但毕竟不如你这个亲身经历者知道的详细。”
穆栖知道,皇帝刚刚还只是客气客气,寒暄两句,现在才是进入了正题。
于是穆栖肃容答道:“臣以为西胡短期虽会消停一段时间,但其野心不可不防。”
穆栖顿了顿,有些犹疑,最后咬了咬牙,道:“且……臣以为我朝军中积弊若不及时除去,长此以往,士气定当日益下滑。”
昭和帝来了兴趣,“哦?是何积弊?你且详细说说看。”
穆栖一听,有戏!
他连忙道:“首先便是将领。北边臣不知,不敢妄言。西胡人骁勇善战,世人皆畏之如虎,然而可惜的是,西部边军将领竟有很多也作此想。”
“微臣驻守西部时,每当西胡进犯,同僚上司总是劝微臣以守御为主,勿要主动出击,但臣以为正是这样,西胡的气焰才日益高涨,而我军将士的畏惧之心也日渐根生蒂固。”
“陛下明鉴,未上战场便已有了畏惧之心,这样的军队如何能胜?”
穆栖把心一横,道:“臣闻北部军区有诸多如慕将军等骁将,臣请陛下调部分北部将领到西部,并重新练兵,以为根基!”
昭和帝的表情淡淡的,道:“穆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知道重练北部军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吗?你知道如今因为连年战事,户部早已吃紧吗?更何况,你自己也无法保证重新练兵就能有成效。”
穆栖再次拜倒,额头抵在地砖上,毕竟是初春,透着丝丝凉意,凉到了他的心底,让他通体生寒。
“陛下,臣知道!”
“但朝廷今年来在西部消耗的军费越来越多,效果却越来越差,难道……”
“不要说了。”昭和帝脸色有些阴沉的打断了他。
穆栖默然,昭和帝亦默然,两人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昭和帝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放缓声音道:“你也别别跪着了,先起来吧。“
”你有这份心,也是好的,只是朝堂之事,毕竟不是这么简单的,你还年轻,想要改变西部现状,未来有的是机会,不必着急这一时。”
皇帝说的很委婉,但穆栖却一下子便听出了言外之意:朝政大事,哪里轮得到你说话?既然还没承袭右相位,就不要多管闲事,给朕找麻烦!
可他真的宁愿自己没有听出。
“是,微臣明白了。”
见他识相,昭和帝的脸也好看了些,道:“你能明白朕的苦心便好。朕乏了,你退下吧。刘德胜,送客。”
出了西暖阁,两人一前一后再次穿过承乾宫长长的回廊。
刘公公看穆栖情绪低落,斟酌了片刻,方开口道:“穆大人,您这怎么能和陛下硬刚呢。陛下自有陛下的难处,咱们做臣子的即便不能妄揣上意,那也要理解陛下不是?”
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还算是少年,就已经踏上了官场,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将领,刘公公也不好受。
从前太后娘娘还在的时候,穆栖和谢瑜还是皇子伴读,入宫真的就像吃饭一样,也算是刘公公看着长大的了。
“穆大人,您呢也别灰心不是,这陛下让我送您出来,还能是怕您在宫里迷路了不成?杂家琢磨这,陛下恐怕也是暗含了让老奴提点您的意思。”
“大人前途一片光明,何必在乎这一时?说句远的,将来穆相大人退下来,不还得您接任吗?”
“嗯,我明白,公公好意,本官心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