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鱼见他这副震惊失色的模样,便知当年的内幕,他果然是不知全貌的,否则故意惺惺作态绝对做不到这样的真情实感。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前方混乱的人群,苏广元等人正押了关键人证打算回府审问,后边跟着七手八脚帮忙抬伤者的众人。
跟在满大海身边的白玉楼似有所感,微微回头轻轻一瞥,没有做过多挺多,便径自向前去了,背影看着有些萧索。
余鱼明白这时候不是跟他商讨案情的时候,便强自压下心中的烦乱,转回头提醒窦文杰,“窦大人,咱们也往回走吧,边走边看。”
窦文杰点点头,他此时内心波动巨大,幸而好歹也活了这么大年纪了,经历的事也不少,硬是控制了情绪,边细看边沉声问道,“余姑娘可否告知,你是从何处得到此物?”
那声音在微微颤抖中似乎还隐隐带了一丝希冀。
余鱼叹了口,据实说道,“是此物的主人临终时将它托付给了一位素不相识的女中豪杰,后机缘巧合我与这位女中豪杰的大姐结识,恰好看到此物,觉得……此物甚是眼熟,和窦大人的刀穗有异曲同工之妙,再联想到坊间关于窦大人和夫人之间的传言……便多事问了一下她此物的来历,没想到那人还真是窦夫人。”
余鱼所说皆是实话,只是刻意避开了怜怜手中也有一枚相同剑穗之事——怜怜的身世已经够复杂,命运够多舛的了,她必须先确认窦文杰的立场。
窦文杰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地点头,他方才太心急如焚了,这会儿大概读完了丝绢上的内容,反而因过于愤怒而变得平静无言了。
绢上的字迹他无比熟悉,道出的话语却令他心惊心碎——原来爱妻并不是在来寻自己的途中被西戎人拦截杀害泄愤,而竟是被自己的亲人给……
他目光幽深,狠狠地攥紧了丝绢,一言不发地跟在众人身后走着,时不时盯一眼木板上昏迷不醒的满大海,似乎极力压抑着滔天的怒火,眼看就要绷不住了。
余鱼虽没看全信上的内容,但方才也假装不经意地偷偷扫了好几眼,再看窦文杰这恨不得撕了满大海的神情,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她八成是猜对了,也赌对了。
窦文杰果然是十分看重袁妩的,二人之间定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不堪。
这夫妻间的事儿啊,大抵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了,以讹传讹真真要不得。
余鱼轻轻摇了摇头,只是从这场悲剧也可得出一些启示——夫妻之间,感情深互相爱慕固然重要,坦诚相待也不可或缺。
不过袁妩是以特殊身份进入的窦府,因此将百般事情都压在自己心里,不愿意对窦文杰袒露,其实倒未必是不愿意信任他,否则她也不会留下这剑穗给他了。如袁妩这般聪慧的女子,说不定是早就预判到了结果,怕自己最终会沦为牵制他窦家的工具,方才隐忍不发的,只是一边还要压抑自己的深情,其实最难的是她。
余鱼一边想着,分了神,不小心撞到一人胸前。
揉着额头,抬头,白玉楼居高临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余神捕是掌握到关键证据了?想得这般入神,个中关节可都想通透了?”
余鱼见他神色间浅淡疏离,似乎又变回初见的那个白玉楼了,不禁有些懵,也有些担忧,抓着他的袖子想说些什么慰藉的话,半晌,不知说什么,又颓然放下。
他们本就不一样。
这世上没有人能对他人的经历完全感同身受,她没有经历过那些痛苦,便没有资格和立场站在他的角度大义凛然地劝慰他看开。
白玉楼其实是一直在囚牢里徘徊的人。
他不像他母亲那般过刚易折,他更像柔韧的蒲苇,顺势而为的柳枝,虽然不够有风骨,却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偷得许多年。
他卧薪尝胆,精心部署了很多事,一心想要替母亲和他自己报仇。
然而真到了今天这一步呢?他还是没能忍心处置掉满大海。
白玉楼见她神色哀戚,似乎是在为自己担心,他心中有些动容,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什么——他退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