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太上皇也有分寸,只对他们说了。
至于对皇帝的忠心,对不起他们对陛下忠心耿耿,那也是对大安忠心,对朝政忠心,换一个陛下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论起做皇帝,太上皇可比陛下要靠谱得多。
如今一想到陛下身上有杀兄的污点,那个兄还是最好的太子诸葛商,更觉对陛下痛恨。
于是都应下:“微臣必不负上皇托付。”
现在他们都明白太上皇的意思了,要平稳过渡,慢慢废掉皇帝的权力。他如今在“养病”,就是太上皇的机会。再说了,父为子纲,就算陛下没病,也干不过太上皇。
太上皇不打算将儿子的罪行公之于众,可也不想轻易放过他。至于皇帝之后能不能保住性命,这却不是他们要操心的事。太上皇自有打算。
太上皇听了,脸上带笑:“至于朝政,皇帝虽有罪,其子女无辜。几位公主皇子也在户部、刑部、兵部历练多时了,朕有意让其中一个暂代朝政。”
什么?太上皇居然不打算亲自上阵,而是交由孙子或孙女?
等一等,他刚才说的时候是不是将“公主”放在了“皇子”前面?
好像是的。
难不成太上皇属意公主殿下?
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能?!
刑部尚书龙岩知道太上皇在问话,便道:“回禀上皇,三皇子殿下真心有余,能力不足,假以时日,方可成玉。”
他这番话真心实在,一点也不假。众人一听,也暗中点头。确实,三皇子还有点孩子模样,一心在吃喝上,让他来处理朝政——老天鹅,要是我是北翟,我就连夜打过来了。
兵部尚书孟典也接着说:“二皇子殿下心思机巧,在兵部与人为善,时时交好。”
众人:……
不愧是你老孟。谁都听出你的意思了。二皇子这个人,叫他做正经事就是不做,整日里想着拉帮结派,有没有人来管管啊,我的兵部都要被他搞得乌烟瘴气了。都是重臣了,难得见到老孟这么阴阳怪气的。
一时间,大家恍若都忘了宣明太子那桩惨案,以及陛下此时养病的情况,小声地笑了起来。笑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是欢快的氛围。
说起来,孟典这么说,实在是几个月积累下来的愤怒。他早就看二皇子诸葛非不顺眼了。兵部是最讲究实绩的部门,涉及疆土大事,排兵布阵,向来重中之重,孟典本人就是将军出身,立下不少战功,好不容易将兵部的风气给捋直了,二皇子一来,又开始搞事。他这个一把手哪里会乐意。
太上皇听了孟典这么说,心下也道,这个老二,就是不安分。之前屡次冒犯定蓟不说,本职工作也做的不好。考虑谁也不能考虑他啊。
刑部和兵部说完,就轮到了户部。
朱不悔可不替诸葛盈谦虚,他实话实说:“定蓟公主在户部,勤勉细心,可造之材。”
就不看在诸葛盈救了管渊一命的份上,单说这些日子诸葛盈跟着他处理杜家和高家、平郡王的事,也看得出来她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朱不悔此话一出,顿时引起几个重臣的回首。
哦哟,真是人活得久了,什么都看得见啊。
曾几何时,朱不悔朱大人,那就是反定蓟公主的前锋啊。他不知道多有道理呢,与礼部孔漫混迹在一起,整日里说公主不对,现在倒是改弦易张,彻底投向公主门庭了是吧。
没想到你朱不悔居然是这种人。
他们之所以反应这么大,也是因为太上皇刚才的意思说的很分明了,就是让三部头头都说说属下的表现,要从里面挑一个暂代朝政。一开始嘛,总是暂代朝政,慢慢地,可不就坐上皇位了嘛。
要知道,在有些朝代,就连太子都没有暂代天子管理朝政的资格呢。他们也就是命好,赶上陛下犯了大罪,在太上皇这里过不去。
只是,若真的让公主暂代朝政,他们又过不去心里的那一关。
尤其是周霜,他看向孟典和龙岩,你们倒是冲啊。别说皇子缺点啦,看看人家朱不悔,就知道推自己的属下,你们也冲起来!
说实在的,孟典和龙岩也未必就喜欢定蓟公主上位,可一来公主功劳不小,二来两个皇子实在太不成器。要说的话,也得有功劳可说啊。两个皇子入朝都这么久了,他们干出什么事来了吗?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这他娘的叫人怎么夸。总不能胡编乱造,让太上皇逮住把柄削头吧。
憋了半天,孟典只好道:“上皇,公主到底是女子,若是让她继位,只怕不妥吧。”
众人面容一肃:老孟,你是有话真敢说啊。
太上皇却没有生气,而是和蔼可亲地问起了孟典:“朕膝下只有宣明太子和皇帝,宣明太子早夭,皇帝罪孽深重,他膝下只有这三个孩子,数定蓟最能干,若不让定蓟上,你觉得谁堪当大任呢?”
王之庭心神一凛,他已经很久没听见太上皇这么温柔的声音了。他替老孟捏了一把汗。
其他人不似他这么懂太上皇,都觉得太上皇是真诚地咨询孟典。
孟典犹豫一二,才道:“二皇子和三皇子能力不足,陛下可寻有能力的宗室。只是微臣也不知晓谁更能干,还得您亲自挑选。”
此话一出,众人心思各异。
太上皇心想,好在这个孟典还是没有什么私心的。若他是为了老二或是老三说话,他才要真的生气。孟典也确实没有和宗室勾结,他不同意定蓟的原因,只是因为定蓟是个女子。这种观念上的东西太根深蒂固,不是诸葛盈拿出点成绩来就可以轻易改变的。
太上皇虽然有些着恼,却也不至于愤怒。
其他人则想:宗室!如今还有与太宗一脉关系近,又有能力、年龄合适的宗室么?
而且,说句难听的,真要宗室继位的话,岂不是由小宗入大宗?太上皇还活得好好的呢,感觉没有这个必要。
刘煜道:“孟大人此言不妥。陛下罪行不可公开,若上皇于宗室里选人,只怕惹人非议。”
是啊,就算皇帝身体不行了,那皇帝还有两个儿子呢,何至于从宗室挑人呢?那不就是在说皇帝有问题么,他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一个不好,又将他们企图遮掩的旧事给显出来了。
孟典一听,也觉得自己考虑不周。又深恨两个皇子无用,连一个女子都比不过,实在让人瞧不起。
众人都不大同意“宗室选人”一事。除了刘煜刚才所说的情况,还有便是,太上皇一辈子为大安做了不少好事,政绩无数,若是让这样一位老人家皇位落到了旁系手中,实在叫人唏嘘。
周霜见形势不妙,他之前在定蓟公主参政一事上隐隐地反对过,生怕公主记仇,因此此时也不得不站了出来:“上皇,公主就是再能干,也是陛下的女儿,若有朝一日,陛下罪行为他人所知,公主身上也有了污点。”
他这话一说,算是彻底绝了诸葛晟膝下三个孩子上位的可能。好在这里的几个人都是口严之人,否则这话一传出去,两个皇子加一个公主都要恨死他。
众人却也顺着他思路一想,是啊,皇帝的杀兄罪行到底是个大问题,很容易就惹火上身。这样一来,宗室不得行,皇子和公主也不得行,这可如何是好?
太上皇还是没恼,只是问他:“公主不行,皇子也不行,那你是认同宗室了?”
周霜发挥出了生平最大的智慧:“宗室的缺点,方才刘大人也说了。微臣以为,上皇的外孙自幼聪明,既是上皇血脉,又无太大污点。”
杜星阔虽是杜家子,可也是康乐长公主的儿子,如今康乐长公主已经和杜知文和离,这个孩子,便是改作“诸葛”姓,也是完全可以的。
若是让他上位,岂不是刚好。
杜星阔的才能,世人皆知。即便他不参加科举,也是如此。
太上皇却终于有了表情变化,“住口!”
不让杜星阔与诸葛盈争,这是太上皇对孙女的保证。而且,他之前早有这样的隐忧,才会不同意辛星阔随母亲改姓。可如今这周霜,居然提出了这样的主意来!
妄图破坏阿盈和星阔的兄妹关系,这是太上皇不能容忍的。
太上皇脸色难看,谁都看得出来。只是,有些人明白原因,有些人却不明白。
龙岩居然赞同周霜的这个提议,他没有太多的外孙和孙子之分的概念,觉得他们都是太上皇的子孙,如此不至于让太上皇老人家这一脉就此废除。
朱不悔一看,自己支持的定蓟公主的皇位只怕要插翅膀飞走,立刻就不愿意了:“诸位,你们别忘了,杜星阔的父族涉及谋反,他身上也背着污点。你们要为这明面上的污点,放弃暂时还没有污点的定蓟公主么?诸位可别忘了,公主除了女子的身份外,没有任何问题,在朝政上也颇为能干。”
太上皇心里一暖。这个朱不悔,还是有点东西的。说话都说到点子上了。他之前怎么听说朱不悔不太喜欢定蓟呢,这不能够吧。看样子定蓟收买人心是有一套的,在户部一段时间,将朱不悔这人也收服了。
周霜则皱眉道:“朱大人,你莫不是因为定蓟公主在你户部,便为公主冲锋在前吧?”他阴阳怪气道:“是了,朱大人之前还想过让定蓟公主做你家小儿媳呢。”
朱不悔:!!!
他也立刻想到了自己那一段黑历史,那是他为了不让公主参政而刻意为之的。如今被周霜拿出来嘲讽,也是他活该。他脸红起来,继续反驳:“周大人说的哪里话。户部从来都是陛下的户部,朝廷的户部,并非我朱某人的户部。”
眼看着太上皇也皱起了眉头,周霜心里一慌,立刻认错:“是微臣失言了。”
太上皇对着周霜道:“杜家污点不小,杜星阔可为能臣,却不能为人皇。”
好吧,既然你这个做外祖父的都这么说了,我也是替你白操心的。
太上皇见众人各有各的思量,最后拍板道:“定蓟除了性别,没有任何问题。即便是性别,在朕看来也不重要。我诸葛家未起兵时,也有女家主,不输任何男儿。”
那位诸葛家主有名有姓,确实不好反驳。
又有人道:“可如今是治国,并非治家……”虽说大安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你诸葛家的吧,可这哪有那么容易。
太上皇不好逼得太紧,便道:“这不是还没将定蓟立为皇太女么?只是让她暂代朝政,两个皇子辅助。若定蓟做得不好,诸位与朕,再想别的法子。”
太上皇退了一步,重臣们也不好逼迫太甚。太上皇能够这么和颜悦色地说话,已经很是难得了。还征求他们的意见哩。
而且,说句难听的,他们这些人,即便是对公主有那么一点点的意见,那也比较小,而且是出于公心。等太上皇这道旨意出去后,反对的人还多着呢。那些人私心可多。
到时候太上皇说不定也会自己改了主意去。
“上皇说的是。”
于是暂时便这么定了下来。明日早朝太上皇便会暂时主持朝政,并下诏令宣布历练这几个孩子。
谁都知道,两个皇子只是打辅助的,只有定蓟公主,才是太上皇的心头好。
太上皇提前和重臣商量,也是为了让能量大的他们不要出来捣乱,毕竟难处他们也都知道了。
至于皇帝害死宣明太子的事,更是要保密再三。他们可是答应了太上皇的,太上皇和陛下可不同。陛下手里头又没有一支只听他命令的龙泉卫。这龙泉卫处处都在,他们要真够胆,前脚泄露消息,估计后脚太上皇就提刀来削脑袋了。
如今风声鹤唳,太上皇正因二子相残一事心情不好,谁去触他的霉头啊。
太上皇让人送了这些人出去,才派人去查看定蓟醒来没有。
他作为公公,不好去儿媳妇的长央宫,听说诸葛盈醒了,便宣她来宣政殿见自己。
诸葛盈想起了上次见祖父的情景。当日祖父口不择言,可现在过了这么久,她早就忘了情绪了。
何况还是祖父为她撑腰,将她救出来的。
她一点也不生气。
太上皇见到诸葛盈,就上前一步,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诸葛盈一听这话里含的温情,便忍不住瘪了瘪嘴,本来不觉得委屈的,可骤然委屈起来。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太上皇便明白过来了,阿盈只怕还怕着自己。那日他说了重话。
诸葛盈在外人面前手腕高超,让他忘记了,她今年也还不到十六岁,若放在旁人家中,还只是一个小姑娘。
该是被父母疼宠、兄长爱护的小姑娘。
可她助朝廷收了蓟州,铲除高家、杜家等国之蠹虫,发现平郡王谋反阴谋。不知不觉,便让人忽视了她的年龄。
太上皇喉头一哽,摸了摸诸葛盈的脑袋,轻声道歉:“阿盈,是祖父错了。”
没等诸葛盈说话,又补了一句:“你别生祖父的气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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