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娃娘和木娃娘拄着木棍勉强还能出门晒个太阳,嘴上也闲不住,嘀嘀咕咕说些媳妇儿的闲话。自从喜娃爹去了洮河,喜娃娘也有点老糊涂的样子。娘说是天煞的。红霞疯了,喜娃爹又去了洮河,家庭变故太大了,给谁都受不了。我感觉喜娃娘是倚老卖老,又是老不正经。红霞疯疯癫癫的那个样子,她还闲言碎语地说人家不三不四的话,这是自讨人憎恶。喜娃自从红霞疯掉后,头发胡子都白了,像折子戏伍员逃国里的伍子胥的模样。有才的媳妇还算孝道,婆婆虽然这样了,但还是尽心照顾。不过我也看的出她憎恶有才的奶奶,只是面子上还没有撕破脸皮。晚上我去找有才,乱七八糟地聊了一大堆,后来他问我,听说黄羊镇以前有神婆,能治好她娘的这种病,他想试试?我说我听说过这个人,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年前破四旧,牛神鬼蛇都被打倒了,神婆的命运估计也好不了哪里去。有才就沉默不语了。我安慰他说,人各有命,说不定他娘的罪受够了就好了。有才说他盼望着就是这个结果。有才哭了,我能感觉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内心的无助和无奈。啜泣声惹得我内心不安起来,我知道我们几个从小玩到大,没想过有才如今会是这个样子。少年的时候,我们谁曾想过成年的命运会如此多磨。既然岁月和生活把我们的命运绑在了一起,我们经历或者正在接受洗礼的正是人生中注定的事情。我们无能为力,只能顺其自然,这或许就是生活吧!生存的同时,总会有艰难和痛苦。说白了活着就是一直和死亡斗争的过程,有些人斗争的长一些,有些人斗争的短一些罢了。只要斗争一天,足以能证明我们又活了一天。既然是斗争,那么就注定是悲欢离合的过程。这漫长的过程,不正是我们坎坎坷坷的一生?
就在合作社进入高潮的时候,苏安组织妇女成立了三八红旗手,说白了是由女人和大龄姑娘组成的生产队。但和男人不一样的地方是,她们能歌善舞。在索罗村和堡子村,只要有歌声的地方,就有她们的身影。黄婶是队长,云婶是副队长。她们的口号是男人能做的事情,她们女人照样能做。她们女人能做的事情,男人未必能做。成林听到黄婶的口号后说,看把她们能得!要是没有我们男人,看她们把男人的事情都做完不?这话被云婶听到了耳里,叫板说要和成林比划比划。上善就在背后指点成林说除了生孩子,我们男人怕过谁?树生说上善叔上了黄婶的当了,那帮妇女婆挑明了就是我们男人生不出娃来。他要是叫成林去叫头阵,这一轮输定了。她要是万一向成林要孩子,你说怎么办?成林知道树生满嘴吐不出象牙来,这家伙一开口不是骂人的,就是找骂的。上善告诉成林,万一黄婶问起生娃的事情,他就说索罗村男男少少随便她挑,只要她黄婶看的上的,我们绝不藏着掖着。其实三八队和上善也就隔着丈余远,上善这边说什么,成林就给她们喊什么。成林老婆听见成林被上善几个忽悠成了大头。成林还没有喊完话,成林老婆就把成林的嘴巴给堵上了。成林老婆不是管成林严,而是怕成林口无遮拦,喊出不合时宜的话来,这不是自讨麻烦吗。成林一高兴忘记了老婆在对面,老婆说晚上回去拔了成林的门牙,成林马上就不再言语了。上善和树生笑话成林怕老婆。成林说谁要是不怕老婆的,谁就接着喊?上善和树生知道自家婆娘也在对面,那敢太造次,笑笑也就罢了。黄婶笑话上善几个雷声大雨点小。没本事口气倒是不小。上善就说要比就比手中的活,别在嘴巴上利害。黄婶就和上善打赌,谁要是先做完手中的活,明天的任务就全部由输的包了。树生说好,这难不倒爷儿们。黄婶说上午三财给她们的任务是刨完这六亩多洋芋。那他们的任务是什么?上善说他们的任务是割完眼前的荞麦。按亩数说荞麦地多了洋芋地一亩三分地。他们都是纯爷们,就让这些你们婆娘。黄婶说他爱让就让,别到时候输了不认账。说干就干,男人们吆嗨开来,女人那边也是争先恐后起来。笑声、歌声、吵闹声混成了一片。那时候虽然吃个半饱,但干劲十足。
翻年,黄婶作为三八红旗手的代表上台发言。舞台就搭在堡子学校的操场上,这在当时可是大新闻。黄婶感叹她们妇女终于翻身了,能和男人一决高低了……。最后说以前男人把她们当褥子用,现在我们把男人当被子盖。上善在下面跟树生嘀咕到,那还不是男人仍在上面。惹得旁边的鞭杆和老秤大笑不止。苏安觉得黄婶的话讲的非常好,使劲在台上鼓掌。我当时也在场,不太听得明白黄婶的感言,因为我一直在想山沟公社修初中的事情,又担心老秤挨过批,童文读书的事情怕没着落了。没想到黄婶的最后一句话被索罗村和堡子村的人说笑了十多年。连德爷都说婆娘们还是没翻身,不管褥子和被子,男人们都把她们压在下面。直到我听到德爷的话后,才知道为什么那天人们满场大笑。不过笑归笑,黄婶和云婶各拿了一张奖状,这在以前的索罗村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