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严府。
严世蕃挑着灯芯,慢条斯理道:
“徐阶总算是拟了票,这也逼到了西苑值房,李彬他们应该会告诉吕芳,可这接下来,却是不太好办了……皇上那里,可不同一般,如今是太子都能动手打人,皇上那边自是讨不到好去……”
罗龙文深以为然,锊须道:
“小阁老,明日干脆也就不要去逼了,司礼监多半是不会接了,所幸票拟已经有了,司礼监不接,那也是输了理字,咱们不妨看看再说?”
赵文华平时不太说话,但看事很是鸡贼,这时点头道:
“属下看,这戏份还是不够,杨博那边也该动一动了?”
说到这里,
众人一时都把目光投向了严嵩。
老严嵩脸上似笑非笑,缓缓道:
“动吧,真到了关口上,说什么也都没用……”
罗龙文立刻道:
“对!小阁老,咱们就该造些声势出来……司礼监不接票拟,那不就是包庇奸臣吗?让天下人都去议论议论,看看是非曲直到底在哪里?至于辽东嘛,该动的时候自然会动,时候也快了!”
严世蕃经历这两年的挫折,此时已经改掉了许多老毛病,年轻时的聪明又恢复了差不多,这时稍加思索,便有了良策,从容道:
“这样吧,两样都来,一边是天下人议论,一边是土蛮,这才有个谱嘛!否则议来议去,又有什么用?”
他踱了几步,又道:
“西苑那里也要去,但不是直接去,先在城里绕一圈,然后再去,到了地儿也不要闹,就坐着!难道说坐着也犯法?六部衙门的大事小事,也都停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办个屁的公?”
哗一下,
几个人同时抚掌笑起来,忽感这父子俩还是超凡之人,三两下就能掀起一波攻势。
次日,
严家人领头,绕着宫城外走了一圈,吸引了无数百姓观望,而后才缓缓进入宫城。到了西苑外,却又不靠近,隔着数十丈就坐下来。一两千人,可谓是蔚为壮观。
与此同时,
六部衙门也基本上瘫痪了,根本就没有人办公。大多数人都不敢惹事,反正是大家一起闹,也不会责罚道自己头上,倒是乐得隔岸观火。
数日后,
京城气氛就完全不同了,人人都感到诡异怪诞的氛围中,隐藏着什么凶险的变数。
……
这日,
京城秘宅中,裕王匆匆进来。
沐朝弼早已等待多时,一见面就冲上来,低语道:
“殿下,出事了……那景王,被皇上接走了……”
裕王不担忧别的,就怕就是景王这里出了变数。群臣闹腾,大不了也就是一段时间,到时候弹压下来,没有不听话的。那朱墨,自然更不在话下,反正已经臭了。怕就是怕景王没疯!
此刻,
这一句话,顿时如晴天霹雳!
“他?他装的?”
沐朝弼虽没有确认,心里却是雪亮,再也没有一丝怀疑,道:
“微臣以为,多半是装的,皇上应该也是知道的……”
尹台、张二、张溶、吴继爵顿时悚然。
张二赶紧跪倒,道:
“臣无能!竟没有看出他是装的!请太子治罪!”
裕王摆了摆手,常常叹息一声,娓娓道:
“也不怪你……那景王最是古灵精怪,小时候我见过几次,早早就会装了……”
沐朝弼毕竟大人物,此时沉声道:
“殿下,微臣从安陆追到荆州,又渡江到南阳,一路上都有消息,可到了南阳,却忽然失去了踪迹……微臣连夜北上追赶,出来了二三百里,才想起多半是上当了,那景王应该是顺江而下了……此刻,要么在南京?”
裕王摇摇头,道:
“不会的,是皇上把他接到京城了,本王看,多半是藏起来了……”
他一边说,心里却是越想越冰冷——
景王回来,那就说明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
江右的事,只是一个导火索,火势一起来,迅速就失去了控制,到如今,各方都下了血本,那是再也回不去了。
一念至此,
他忽然想到朱墨,喃喃道:“那朱墨,果然有点不凡,这事态进展到如今,反倒是他置身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