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推移,这几日盛京大街小巷已是一副辞旧迎新的景象。东西两市到处都是贩卖年货的摊子,各种烟花爆竹年画红联,糖果点心灯笼荷包让人目不暇接,满眼望去皆是一派喜色。
“小姐,快来看这些——”
冬莺虽说沉稳,可到底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女,先前还极力平静,现在被琳琅满目的货品感染已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本来这些采买年货根本轮不到她们亲自动手,明府中的管事已全部准备妥当,可明珠也被冬莺的情绪带动,兴致盎然地和她从一个摊子一个摊子地细细逛过来,不多一会跟在后面的虚宿手中已是提满了大包小包。
这一路收获颇丰,主仆二人都心情不错。最近因为梁润的关系,梁府连同镇西侯府俱是低调不少;不过却出乎诸人的意料,原本以为梁家会因为义子的丧命推迟和蒋玉衡的婚事,可没想到梁绍却以梁琉月的年岁耽误不得,依旧坚持按日举行婚礼,这一下蒋府自然不干了。梁润的棺木方才从大将军府抬出,梁家便要把梁琉月的花轿送到蒋府,两家人僵持不下几乎撕破脸,最终还是蒋妃出面请动了献帝,以梁家方经丧事不宜嫁娶让两家把婚期延后,事情才告一段落。
可这明显的偏袒让梁家人对蒋妃大为不满,据说镇西侯府本来对开春后献帝的甄选从不过问,如今却在族中急寻合适的人选,高调纳入甄选名单。这番打脸让蒋妃大为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如此先有陆清池一事脱离掌控,再有镇西侯府前来搅局,蒋玉媛最近也是忙得焦头烂额,连带安心也没有精力来找明珠麻烦,一连数日都没让她入宫,明珠自是乐得清闲。
看东西已经买得差不多了,冬莺询问明珠。
“小姐,我们要不要回府?”
“待会再回,先去那边一趟。”
冬莺恍然大悟,怪不得小姐买这么多东西;她麻利地从虚宿手里把采买来的货品一件一件放上车,再交代了车夫几句马车这才驶动。
明珠封了二品女官,按惯例便不能再住到第九道延平街上,于是明家便在第三道的西平胡同为明珠采买了一座三进的小院,作为明珠被封为女官的贺礼。明珠早就有和明府决断的打算,再说明家在她身上捞到这么多好处,自是没有拒绝;只是言玉珂却不高兴了,在明瑛耳边不住嘀咕,指责明堂偏心,只说明瑛成为五品官员都不见任何表示,她一个将来要成为别家妇的女儿却这般大手笔,简直是重女轻男!
哪知明瑛却没有认同,反而安慰她这个家迟早还不是他们夫妇的。明珠那个院子虽说位置不错,可只那局促的地哪有现在的明府舒坦,再说不把这个狡诈的妹子哄高兴了,以后哪里还能从她身上捞好处,劝她不要太过短视。
言玉珂被明瑛驳斥了一通,还被指责眼皮子浅,一口气噎在喉咙上下不得,偏生明文睿最近在学堂又淘气,而除夕将近,府邸内外也是一团事。从前她还庆幸窦氏不管事,现在随着明家生意逐渐做大,明瑛官场人情又要打点,最近一月可谓把言玉珂忙得脚不沾地,只恨不能分身乏术,差不多抑郁出病来。
……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最终在胡同深巷中停下。明珠被冬莺扶着下了马车,便上前执起狮子铜环敲门,不多一会檀棕色的大门从里打开,一看到明珠主仆,那人面露惊喜当下便来拜见。
“奴婢见过小姐。”
来人正是昔日在封姨娘身边侍候的丫鬟银莲。被明珠收服后,却一直没有得到她的重用,内心不免惶然。可前几日明珠却忽然把她遣到了这个院子,银莲起初还觉得奇怪,可一看周遭人要么是明堂安插的下人,要么是言玉珂的人,就连向来不管家务事的明瑛也在其中安排了几个自己的心腹,顿时明白了哲实际上是明珠的用意。
“起来吧。”明珠微笑。
“从前碍于封姨娘的关系,我不好大力提携,可到了这里就不一样了,大家都是别府的新人,后面的便要靠你自己挣了!”
银莲脑子灵活,瞬时了然。封姨娘死得蹊跷,如果自己一下被明珠抬举难免惹人怀疑。明珠不动声色地把她弄到自己的地盘,便是让她大展拳脚,有意培养她成为自己的臂膀。
“谢小姐栽培!”
银莲噗通跪在地上,又给明珠重重磕了三个头。明珠也没有阻止,等一切结束才让冬莺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红封。
“好了,过去让府中的人都来正厅中向小姐磕头。”
银莲躬身退下,明珠这才和冬莺慢慢踱步往内,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这方小院。这院子虽然已经采买了十几日,可她还是第一次来。不得不说言玉珂也颇有手腕,这三进的小院收拾得整整齐齐,虽是冬日,却还移栽了几棵梅花,现在满树花开,霎是喜气;而这房子虽然不大,却也五脏俱全,每一处可谓都花了心思,装点得低调而细致。
明珠走了一圈,本来还以为按照言玉珂往常的性子,势必会弄一些浮夸的装饰来恶心自己,已然做好了让人重新打理的准备,哪知却都还挺满意,只让冬莺记下其中几处便径自去了正厅。
厅堂中,下人已是全部到了,见明珠坐上主位,众人齐刷胡向明珠跪地行礼。明珠打量了一圈,上下统共二十来个人,一眼看上去倒也齐整。她向冬莺点了点头,冬莺上前一步,厉声对众人道。
“小姐现自立为户建了别府,府邸中的开销和明府已毫无瓜葛,各位的月钱、俸银皆是小姐一手包办。俗话说‘食君之禄,为君办事’,今日各位既然到了这里,便是和从前的明府划清界限,还请做到一仆不侍二主!否则别怪我们手下无情!”
从前明珠理家,在场的人皆是见识过明珠的手段,皆是心有余悸;可是想起来这里明家其他人叮嘱的话又心怀侥幸,左右卖身契还握在言玉珂手里,如此又有些有恃无恐。
冬莺显是猜透了他们的心思,颠了颠手中的红封。
“小姐体恤你们是府中的老人,否则按照惯例别府中的下人皆要重新置换,便是卖身契在少夫人手中,让人牙子以一换一,或者以二换一,也不是绝非可能!再说小姐提出要重新置人,少夫人还会把诸位的卖身契捏在手中?”
看下面的人面色一瞬变化,冬莺继续高声道。
“总归丑话说在前,记住小姐是主,你们是奴,身为奴才便要谨守奴才的本分!”
冬莺说完,看明珠对自己点了点头,这才把事先准备好的红封一一发放在诸人手中,众人起初听到明珠自立门户,对红封中的银钱已经不抱期望,可哪想看重量和明府竟一般无二。今年明家举家迁入京城,生意规模也扩充了不少,得益主家赚的盆满钵,明家下人的薪资也丰厚不少。是以被调遣到明珠的别府,一个个如丧考妣。都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此明家其他人趁势抛出橄榄枝,自是引得众人前仆后继。
可看现在明珠竟没有短缺他们,再想到她那些骇然的手段,这些人不由有些动摇。
冬莺把一切看在眼里,又拿出明珠身边大丫鬟的样子耳提面命了一番,同时给他们安排了无数差事,看明珠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才有些不自在地让众人退下。
“小姐,您笑什么?”
“我是笑我家冬莺长大了,这打一巴掌给颗糖的手段越发高明。”
知道她是和自己玩笑,冬莺也大方承认。
“还不是向小姐您学的!不过小姐为何明明知道他们是明家人安插进来的眼睛,却依旧要他们?依我看不如全部发卖了,重新找人牙子招一批身家清白的亲自调教稳妥一些!”
明珠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想法不错,不过谁又能保证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就是真正的身家清白?而明府这些人,好歹是眼皮子底下成长的家生子,就算作妖也乱不出什么波澜。”
冬莺有些不明所以,明珠耐心解释。
“如想有心为之,别说重新编造个身份,便是把一切痕迹做得滴水不漏不过是时间问题。”
明珠前世便听大哥说过大魏曾经擒获了几个敌国奸细,对方把奸细的一切信息都包装得挑不出任何破绽,隐藏颇深,蛰伏大魏数年;而这几日虚宿还提醒她暗中有人跟踪,明珠自是比平常多一个心眼,如在这节骨眼上被人抓住空子安插进来才麻烦!
听明珠这样说,冬莺更为折服。
“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几人又在小院呆了一会,明珠才离开。回去的路上,明珠也有些昏昏欲睡,犹在闭眼小憩,忽地马车一阵猛晃,明珠和冬莺在车中跌得东倒西歪,待马车些些停稳,明珠掀帘询问。
“虚宿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车前的虚宿侧了侧身,“这个婆子忽然跑过来拦住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