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岫玉的老虎雕饰,岫玉不值钱,但却十分通透莹润,胖胖的小老虎抱着颗绣球,雕刻手法生涩粗糙,但造型却栩栩如生。
那是她出嫁前亲手雕刻的,岫玉是卫长卿送的,韦家落魄后,他囊中羞涩,送不起什么好玉,但明珠收到这块原石时却无比开心,把它看得比季府中任何一块翡翠美玉都要珍贵,还亲自到民间向雕刻匠求教,前前后后花了一个月,才雕琢成型,这件佩饰,一直到季家出事前,她都戴在脖颈上,后来她被打入天牢,这玉佩被贪得无厌的牢头抢走,想必随手便贱价卖了。
明珠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她有些颤抖地将手伸向那件佩饰,不料有另一只手,在她之前按在了玉佩之上,明珠下意识侧目,双眸一瞬变得无比冰冷。
“这玉佩乃在下一位故人之物,不知姑娘可否割爱?”
卫长卿那张温雅俊秀的脸,含笑望着她,他衣着华贵,态度彬彬有礼,让周围的少女都忍不住红着脸偷看。
明珠没有说话,后退一步,透过斗笠上轻薄的面纱,冷冷地注视着他。
卫长卿很快便察觉到不对,面纱后的脸虽然看不了那么真切,但明珠面容和身形的大概轮廓,早已深深印在了他的心中,他瞟了一眼她身边那个警惕的丫头,瞬间认出了明珠。
他的眸中很快闪过一丝惊喜之色,下意识便将那玉佩递到明珠面前。
“原来是明姑娘,既然你喜欢,那卫某自当双手奉上,这东西于我,本算是个念想,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它应该在你身边。”
卫长卿虽然向来长袖善舞,但这段话倒是发自内心,无论是名字、还是某些神态、举止,眼前的明珠都仿佛和那个死去的季明珠重合在了一起,他对她,既有防备之意,但同时也有占有之欲。
明珠勾了勾唇角,仿佛听到了全天下最可笑的事,她接过那枚玉佩,当着卫长卿的面,将它扔进了藏人用来表演幻戏的火炉之中,直至玉佩消失在熊熊火焰里,这才笑道。
“喜欢?卫大人错了,我并不喜欢它,刚好相反,这东西一见就让人生厌,我只想让它立即消失在我眼前。”
说着,她命冬莺拿银子赔给呆若木鸡的小贩。
卫长卿原本温雅惬意的微笑瞬间消失了,他定定地看了明珠一阵,方问道。
“我们以前见过?”
明珠并没有看他,也懒得多看他一眼。
“没有。”
“但看姑娘的样子,却不是如此,若说只因一年前你入宫那件事,我不认为你会如此憎恨于我,你到底……是谁?”
明珠轻笑出声。
“我是谁?奉县明氏阿珠,底细清清白白,卫大人不信,大可命人去查,至于卫大人的问题?却也很好回答,我向来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对于不喜欢的人,也不会刻意掩饰,大人如今台面上自是光风霁月,但街面上流传的你那些往事,可是藏不住的,华缎之下,皆是蛇鼠虫蚁,又怎能叫人喜欢得起来?”
卫长卿脸色铁青,他身边的侍从早已怒道。
“放肆!大人岂是你一介小小商女能出言侮辱的!”
明珠歪头表示不解。
“小小商女?当日陛下亲封我为二品女官,卫大人也是亲耳听见的,我与你说话,怎么轮得到你身边的狗来置喙?到底是谁放肆了?”
那侍卫脸色紫涨,明珠确实被封了二品女官,但女子的品阶不过是个虚衔,和朝中官员可谓有天壤之别,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实,但她非要以此挑毛病,自然也不理亏,卫长卿抬手制止了身边的人,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明珠。
“王璧君母女夜逃之事,是不是你做的?”
明珠心中一跳,这件事她让阿贵去做,便笃定别人不会查到自己身上,不得不说,卫长卿真是个疑心很重并且嗅觉敏锐的人。
“王璧君?不认识,是朝廷钦犯还是镇西侯府的死敌?所以大人这是要往我头上扣帽子?”
当真是个泥鳅般狡猾的女人,反应也很快,企图在她身上找到破绽的确很难,但卫长卿不会因此就卸下对她的怀疑。
“总有一天,卫某会揭穿你身上的秘密,明珠姑娘。”
留下这句话,他带人离去。
不,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真相,当然,那一日,也便是你的死期。
明珠看着他的背影,在心中道。
“走吧。”
明珠转身,却见冬莺扯了扯她的袖子,顺着冬莺的目光望去,明珠发现,街对面的糖人摊子前,站着姬尘和季明铮,他们身边,是一个同样带着斗笠的女人,还有戴着虎头帽的少炎和囡囡。
方才她和卫长卿的那一幕,他们都看见了?
明珠心中紧张,却又安慰自己,街上如此吵闹,即便看见两人对话,也不可能听清内容,其实她猜得不错,王璧君母女和少炎只是常人,当然听不清楚,可姬尘,不仅内力深厚,且做了那么多年“瞎子”,耳力却并非常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