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心阁离开,明珠已经想好该做什么,但她没有直接前往叶棠华所居的临仙阁,而是先到郭贵人和何昭容的居所给她们送了些香料,接着又去落霞居拜访了容雪萱。
容雪萱看她的眼神很友善,收下了她所赠的香料后,又命贴身女官抱出个金漆长盒来。“我有一样礼物送给你,你且打开看看可还中意。”
明珠接过来,揭开盒盖,只见里头是一挂非常美丽的璎珞,不是普通珍珠串成,而是东海的白蝶贝珠,中央镶嵌的红宝石绒面无比夺目,即便是宫中,也难以寻得如此成色的宝石,
这恐怕是容雪萱陪嫁中的一件,明珠如何能收,连忙盖上盒子推辞。
“娘娘的赏赐实在过于贵重了,明珠不能收。”
容雪萱按住她的手,将盒子推了回去,柔柔的笑了。
“请明女官不要推辞,若没有你提点阿荡,此次容家恐难全身而退,相比起来,这小小的璎珞只能算是一份薄礼,听说你和姬大人订了婚,全当是我提前祝贺吧,明女官有沉鱼落雁之貌,戴上它出嫁定然极美。”
明珠只得躬身接过,但她心中却有几分异样,这一批进宫的秀女并没有几人得到献帝的青睐,只有容雪萱常常被召幸,几乎把献帝对叶棠华的专宠都分了部分去。特别在此前献帝对她印象普通的情况下,能做到这个地步,说明是个极有手腕的女子。
当然,明珠相信她的示好是真心,感谢也是真心,但她要送礼,完全可以通过容家,或者命人直接送到她的别苑里,特意挑选她进宫的时候亲手相赠,让她抱着礼物从落霞居走出,不就是要别人认为,她受到了容家的拉拢,这样即便有人再想对她示好,也会掂量掂量。
被算计的感觉可不太舒服,明珠也有委婉拒绝的智慧,可她还是接受了容雪萱的示好。虽然当初季家出事时,容家也选择了袖手旁观,但到底不是仇人,她本就势单力薄,现在又因为蒋玉衡,和姬尘闹得不愉快,和容家交好,对她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娘娘赏赐。”
容雪萱的笑容更深了些,点头道。
“宫中寂寞,我亦没什么姐妹,明女官若得空,便多来我这落霞居坐坐,全当替我解闷了。”
果然接下来就暗示要和她常来常往了,明珠微笑点头。
“明珠遵命。”
离开落霞居,明珠这才前往叶棠华所居的临仙阁,她相信现在绣莹定在暗中盯着自己,所以才逐一拜访了宫中多名妃嫔,兜这么大的圈子,就是不想被人过早地看出,她和叶棠华是一伙的。
献帝还在紫宸殿批阅奏折,难得清闲的叶棠华正在临字,碧茹将明珠引进来时,她的手腕轻轻颤动了一下,这才抬起头来。
“听说明女官曾在广文堂舌战群儒,是个才高八斗的女子,本宫有心请教,你们都出去,不要进来打扰。”
等碧茹带着所有宫女退出去,明珠才笑道。
“恭喜娘娘,重新恢复昭仪身份,从此便是生涯锦绣,高高在上了。”
叶棠华将笔搁在笔架上,对她做了个请坐的姿势。
“你这是在嘲笑我吗?什么生涯锦绣,自季家覆灭后,我就失去了靠山,在宫中不过如浮萍般,随着皇帝的心情沉浮。”
“所以娘娘是在后悔,当初过河拆桥这个愚蠢的选择?”
叶棠华知道这姑娘对自己没有好感,毕竟作为兰夫人的徒弟,她自然不齿当年她的所作所为,无论那是否出自自愿。
对她的话,叶棠华也只能苦笑。
“你今天过来,就只是为了讽刺我吗?”
明珠在清漆圆椅上落座,随意将容雪萱赠予的漆盒搁在桌上,她清楚叶棠华马上就能得知这件事,所以也并不打算遮遮掩掩,因为对于叶棠华,她心中始终还有芥蒂,她要时刻敲打对方,让她明白自己要在这宫中有所动作,她叶棠华并不是唯一的选择,所以她最好老实些。
“不,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计划有变,我打算暂且放蒋玉媛一马,我要你配合她,将三年前那个小产的皇子,推到梁端阳身上。”
叶棠华手中的扇子几乎掉落,她秀美的面孔一瞬扭曲,见明珠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她几乎是愤怒地质问。
“你助我重见天日,我很感激,但这不代表我会对你惟命是从,无论你有什么打算,当初我的孩儿就是蒋玉媛亲手所害,虽然背后有梁端阳推波助澜,但我一定要她血债血偿,若放过她这次,今后便很难寻得机会了!”
明珠淡淡道。
“是蒋玉媛下的手没错,但梁端阳也并不无辜,她们一个要除掉你腹中的儿子,一个要利用此事除掉季明珠,都是仇人,当然要选择更值得的对象下手了,蒋家如今已覆灭,蒋妃失去后盾,自然好对付得多,而梁端阳背后,还有如日中天的镇西侯府。”
叶棠华咬唇不语,明珠说的不错,比起落魄的蒋妃,梁端阳才更难对付,可是……要她就这么放弃至蒋妃于死地的机会,她心中却又不甘。
见她犹豫不决,明珠又道。
“你知道你妹妹叶棠烟是怎么死的吗?”
提起小妹,叶棠华目中闪过痛色,父母早逝,长姐如母,她对这个相依为命的小妹过于放纵了,导致她品行不端,不知廉耻地投靠了梁端阳,又悲惨地染上恶疾死去。
“想必你也听说了,她被梁端阳送到田庄养病,但所谓养病,其实就是丢在一间破草棚里,没人给她请大夫,甚至连一日三餐都没有,因为容颜恐怖,小孩子们常常向她扔石头,往她身上泼泔水,她是走投无路才上吊的,原本可以不死,只是梁端阳放弃了她。”
叶棠华颤声打断。
“别说了!别说了!”
仿佛难以忍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她攥住心口的布料,闭上眼泪流如注。
“别……说了,我按你说的做就是了。”
说服了叶棠华,已经是掌灯时分,从姬府出来将近半日,她还滴水未进,一下子放松下来,感到无比的疲惫,此前容雪萱听说她的马车没有等在宫外,便安排了落霞居的太监宫女送她回别苑,明珠没有拒绝,正要上车时,幽长的甬道上,一顶樱红色的软轿悠悠晃晃朝这边过来,轿中美人掀起珠帘,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明珠于是站定,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那绣轿行到她面前停下了,轿中人垂下眼帘。
“明姑娘,听说你的义父义兄近日殁了,你难道无需披麻戴孝,守灵祭礼吗?怎么还有闲心往宫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