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看着端阳,浮起一丝讽笑。
“县主说笑,若真要论起来,先蒋尚书可是你的亲舅舅,蒋三公子也是你亲表哥,你都没去吊唁,我又怎敢逾越?”
端阳轻笑,如花的面容在夜色中格外的冷艳。
“看来你已经不打算在我面前伪装,也好,回去告诉你的情郎,若非镇西侯府也容不下蒋家,他如何能那么容易得手?让他别太得意忘形了,一旦惹怒了镇西侯府,我爹不介意让他回到三年前那种千人枕万人骑的日子,我看以他的姿色,重操旧业,定能成为宛在馆的花魁,你说是不是?”
从前面对端阳的挑衅,明珠都能够泰然处之,可梁端阳如此侮辱姬尘,她却难以控制地愤怒了,她平顺了一下徒然急促的呼吸,才掷地有声地反驳道。
“没错,他是曾经沦落风尘,可是他拥有世上最高贵的人格,他的灵魂比青弋江水还要清澈!而你的夫君,再如何鲜衣怒马,前呼后拥,也掩盖不了他人格的卑鄙,灵魂的肮脏!我和姬尘在一起,最算到了生死关头,他都会紧握住我的手不放开!可你呢?不必到那种时候,只要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马上就会被卫长卿无情的抛弃!我们俩究竟谁更可悲?”
梁端阳几乎没有在与人对峙的时候处于下风,可此时,尽管极力保持镇定,她美丽的脸庞还是忍不住扭曲起来,因为明珠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刃,无情地刺入了她内心最痛处。
“你住口!你给我住口!你一个局外人,怎么敢如此污蔑我的卫郎!我们情比金坚!他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她一失控起来,甚至忘了维持优雅的姿态,起身就要冲出轿子教训明珠,没想到反而踩住裙子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幸而轿外的贴身丫鬟香兰反应及时将她扶住,她才没有当众出丑。
梁端阳怒气未消,狠狠推了身边的香兰一把。
“给我教训她!”
见状,香兰也是横行惯了,一卷袖子就往前冲,手还未抬起,就被落霞居的管事太监德禄挡住,他躬身对梁端阳道。
“县主,奴才们奉容淑仪之命护送明女官,就不能让她有什么闪失,烦请县主给容淑仪几分薄面,不要找明女官麻烦。”
话虽说得十分守礼,但意思却很不客气,容家与蒋府是死对头,和梁家自然关系也不怎么样,容雪萱当然不介意得罪梁端阳,无论镇西侯府再有权势,到底越不过君臣的界限,和二品的淑仪比起来,县主也不过是个臣女。
梁端阳十指收紧,铁青着脸,却没有再说什么,这毕竟是在宫中,不是镇西侯府,明珠现在是兵部侍郎的未婚妻,不是她想教训就教训的。
见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明珠心情反而好了起来,她扶着小宫女的手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前,对端阳扬起一丝怜悯的笑容。
“日久见人心,县主若是听不得忠言逆耳,咱们便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梁端阳咽下喉间的腥甜,到底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她知道自己被明珠激怒,就已在这次口舌之争中败下阵来,不能再给对方留下任何破绽。
她闭了闭眼,对自己说,就放任这贱人得意几日吧,曾经那位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季明珠,不也是如此牙尖嘴利让她下不来台么?结局又是如何?总有一天,明珠也会和季明珠一样,披头散发地跪在自己面前任她践踏!
容雪萱的车驾一直将明珠护送进她的别苑,谢过德禄后,明珠又让银莲拿了两锭实坠坠的金锞子送给他。
“还请德公公回去之后,代明珠向容淑仪表达谢意。”
德禄应下,笑眯眯将金锞子收进袖中,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离开,明珠于是脱下披风,在美人靠上躺平,让冬莺给她揉揉太阳穴,舒缓一下疲惫的神经。
她闭着眼问道。
“我让你和银莲准备的纸钱和元宝,可都备好了?”
冬莺的手上力道一顿,明珠睁开眼。
“怎么了?”
冬莺嗫嚅道。
“小姐,奴婢和银莲,可能闯祸了……”
明珠这一天已经过得够累了,闻言按了按眉心,问。
“什么事?”
冬莺不安地道。
“其实两个时辰前,姬大人来找过小姐,见小姐不在,他就独自坐在院子里等,我和银莲路过时,刚好谈起小姐吩咐的纸钱……被大人听到了,不知为何,他的脸色当即就不好了,等我们送茶水过去,人已经走了,咱们是不是哪里惹大人不快了?”
明珠沉默,她让冬莺准备的纸钱,乃是要烧给蒋玉衡的,姬尘一定是猜出来了。
她心中略觉苦涩,但转念一想,也懒得再同他解释什么,毕竟现在她连该怎么面对他都没有想好。
“没事,这和你们无关,不用理会。”
冬莺有点着急,她看得出来,姬尘和明珠之间有些不对。
“怎么能不理会呢?小姐,姬大人可是你未来的夫君,你和他之间,若是有什么龃龉,一定得坐下来好好谈,不能因为使性子,闹得大家生分了,姬大人这样温柔,一定……”
明珠打断她,坐起身来,重新披上披风。
“好了,带上火折子,陪我去院子里把这些纸钱化了吧!”
早春之夜,凉风习习,别苑的后头的水池边,冬莺和银莲点燃火折,火焰很快便将银纸的元宝吞没,轻风撩起丝丝缕缕的碎屑,掠过明珠的衣襟。
她从漆盒中取出一壶好酒,斟了一杯,倾在地上,眼神充满伤怀。
“对不起,我阻止不了他,你若心中有恨,化作怨鬼的话,就来找我,别去……寻他,他也是身负血债……心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