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倦
阿瑶不知道李淮修是怎么想的,她现在的心情就像是一支箭搭在了弓上,弦是崩的紧紧的,但是没发出去,因为射箭的人没心情了。
女孩叹了口气,“我虽是主母,但是也是不想管的。”
这陶娘子实在是莫名其妙。
李淮修把她抱到一旁的凳子上,抵了抵她软塌塌的脊背,叫她好好吃饭,“没必要管。”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阿瑶抿了抿唇,笑道:“你可真是铁石心肠。”
李淮修只看她一眼不说话。
女孩吃了几口饭,心里还是有些疑虑,“你不怕她把你的身份嚷嚷出来了?
若不是怕这个,我上次就不会想着搭理她。”
前朝在如今人们的眼中早就是过去式了,元帝许是心虚,史书上虽然没敢写污蔑前朝的话,但是总归不是什么正面之辞。
毕竟他自个是个给李太子牵马绳的人物,还厚着面皮说自己是大家之后呢。
如今天下几方势力遥遥相望,都盯着京城这一亩三分地,若是李淮修身份暴露了,可能就都把力气对准这边了。
前朝遗孤,真真是扯了大旗就能打过来。
李淮修见她想得这样多,很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脑,男人说不会的。
陶娘子就算嚷嚷出来了,那也是背后有人安排的,那人能盯上李淮修,出事的不是李淮修的身世,也会是其他的东西。
阿瑶似懂非懂,又心疼起他每日要操心这样多的事情,起身给他揉肩捶背,时不时叹口气:“我的好哥哥。”
细胳膊细腿地砸在身上,比挠痒痒重不了多少,李淮修笑了笑,继续用膳,抽空答她一句,“也不知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模样。”
一会铁石心肠,一会好哥哥。
门口的陶娘子无人管,她穿着嫩绿色的衣衫,就这么聘聘地躺在大街上,不一会就有人围着看了起来,淮王府周边就是一条大街,所以人们到不以为这是故意倒在淮王府门前的。
“这是哪家的女郎,莫不是害了病?”
“看着眼生,躺在这做什么……”
陶娘子一副细皮嫩肉的模样,一看就是过得十分滋润,这路上都是老百姓,以为她是哪家的贵人,倒是没人敢把她扶起来。
有些好事的叫了淮王府的门房,“这么个美娇娘,你们尽可捡到府上去伺候淮王啊。”
门房笑眯眯的,“这来路不明的女子,可不敢叫她进府。”
陶娘子躺了有一炷香,险些叫个拍花子的抬走,这才咬着牙装作悠悠转醒的模样,掩面而去了。
她当初离开的时候年纪也还小,李淮修的面容都不太记得清了,这几次上门就是想打听一二,如今这权利滔天的李淮修,到底是不是当年李太子的嫡子。
她一直以为李淮修已经死了,这群人早该散伙了,谁知道天将神兵一般地冒出来了。
一定是的,如果不是的,淮王妃为何不见她呢,这李淮修一定就是前朝余孽。
陶娘子咬了咬唇,她父亲当年为李太子做过多少贡献,放弃了京城里的功名利禄跟着李太子南下,连带着她也吃了不少苦头,他还是李淮修的启蒙老师,这群人如今得了势,是一点情分都不讲了,连她的面都不肯见。
陶远如今被革了职,陶娘子在陶府上就是个眼中钉肉中刺,那老夫人精明着,专挑陶远不在的时候对她阴阳怪气,她哪里还过得下去。
现下天色渐暗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陶娘子捏了捏掌心,往淮王府的侧门去了。
如果这个李淮修真是她记忆里那个人,那李淮修不把她当回事,自然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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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同柳嬷嬷商量着李淮修的生辰礼,李淮修生在十二月末,正好办完宴席,他该是不想大办的,就在正堂里摆上一桌席面,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阿瑶就是有些发愁,她要送什么礼物给李淮修呢。
着实难办,他什么物件都不缺。
阿瑶想了想,觉得自己绣个荷包也是可以的,但是总归太敷衍了,哪有生辰里就是一个荷包的。
想来想去,阿瑶看见了书房里闲置的琴。
她以前学的一些歌舞,许久不练了,但是有些简单的还是可以捡起来的。
女孩想了想,独自面红了一会,就叫来拂冬去绣房里赶一件舞服出来。
不拘于合不合身,不合身自然是最好的,阿瑶红着面说得很隐晦。
拂冬听得似懂非懂的,合身,又不能太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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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院里,一个穿着绿色襦裙的丫鬟在院子里浇花,这会子日头大,这丫鬟晒得满头大汗,面色沉沉,一旁阴凉的廊下,一个穿着粉色半新长裙的侍女手里端着个托盘。
“春桃,你可不要偷懒,这院子里好不容易栽种的花草,若是都败了,我怕是要到王妃面前去说一说。”
这个侍女便是阿瑶后来又指派到李戾房中的,名叫香药,她生得一颗玲珑心,知道这春桃是踩了主子的线,专门派自己来揉捏一番,香药自然不会叫她好过,就是挑这日头大的时候叫她出来做活。
见春桃皱着眉一副不服气的模样,香药故意呸了一声,还当同以前一样呢,恨不得要别的丫鬟来伺候她。
春桃生得杏眼桃腮的,这会咬了咬唇,眼含泪光,有些委屈地望着屋子里的李戾。
她上次就是这般看着李戾,李戾就花钱把她买下了,她这会故意挑了个角度,自己该是比上次更美的。
李戾还在练大字,他这几日功课叫李淮修抓得很紧,练得心里非常不耐烦,这会一抬头就对上了春桃的目光。
李戾眨眨眼睛,学着李淮修教训他的语气,沉沉道:“你不要偷懒,好好做事。”
春桃一口白牙险些咬碎了,闷着头胡撒一气。
香药见状,眼珠子一转,托盘搁在走廊上,上前就推了春桃一下,“好你个小蹄子,还敢对大公子不敬,这水若是撒到大公子身上你该当何罪。”
大公子还在厢房里呢!这哪里就能撒到了!
春桃过惯了好日子,李戾房里的三个丫鬟以为她日后是要做姨娘的,自然是敬着她的,她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当下就面带狠色,同那侍女撕扯起来。
两人你扯我的头发,我抓你的脖子,马上就歪倒在地上了
李戾字也不练了,趴在窗户上看,一双小狗一样的眼睛里湿润润的,“你们这是做什么。”
里头的丫鬟哪里顾得上搭理他,拉了许久才把两人拉开。
院子里一个大丫鬟气得面色铁青,淮王府上王妃虽然待下人宽容,但是最重要的就是要守规矩,这般光天化日之下,两个丫鬟在主子的院子里打起来了,简直是闻所未闻,若是报到王妃面前,她这个大丫鬟必是讨不了好。
好在李戾是个宽容的主子,房里的人默契地把这事情捂住了,一个大丫鬟避开柳嬷嬷,去了厨房端来一盘烧鸡,并一些平日里不许李戾多用的膳食,哄着他说绝不告诉旁人。
李戾乖乖用了膳,果真就不往外说,柳嬷嬷来这院子里他不多说一句话。
香药初来这小院,倒是第一次见她们这幅欺上瞒下的模样,但是看那熟练的样子,想来不是第一次了。
香药暗地里呸了一声,感情这院子里是一群牛鬼蛇神。
带哄好了李戾,那三个大丫鬟立刻又来安抚香药,生怕她一时气氛同王妃告状。
香药见状立马就做出一副气得不得了的模样,只说要春桃好看,又向一个大丫鬟表忠心,说绝不会告诉主子们的。
这日下午,香药本来该在厢房里休息的,她是夜里守夜的,这几个大丫鬟有意讨好她,也免了她守夜,叫她好好休息一番。
但是香药突然在房中大喊,说自己一对金手镯不见了。
几个大丫鬟连忙都来帮她找,找遍了屋子也没有,香药哭道:“怕是那小蹄子今日同我撕打时拿走了,我定要去她房中搜罗一番!”
大丫鬟们面面相觑,两人打架不过几个来回,哪里就能把手上的镯子都打到别人手里了,这怕是香药气不过,在故意找法子惩治春桃呢。
几个大丫鬟有把柄叫香药抓住了,香药可是王妃派来的人,若是一状告到王妃面前去……这会知道这镯子是个莫须有的,也只能跟着香药去了春桃房中。
香药一进去,春桃就嚷嚷起来了,香药本来就是给她找不痛快的,故意把她的房里一通翻找。
春桃面色阴沉,闹着要去李戾主持公道,一见香药把她床铺里头的一个小匣子掀起来了,立刻就面白如纸,声音都短了几分,扑上去死死地护住了这小匣子。
这不对劲,香药眼睛一转,上前就同春桃撕打在一起。
自从那日把春桃贬做洒扫丫头也有了好几日,阿瑶原本担心李戾还对春桃有情,不太好下手,这几日见他吃得好睡得好,面色红润,整日满府玩耍,想来是把春桃叫什么都忘记了。
正巧香药同春桃撕打到主子面前了,阿瑶于是有心思来整治她,这日下午,阿瑶先理完府上的俗物,便把春桃同香药叫到了正堂。
春桃穿着三等丫鬟的绿色长裙,面上叫日头晒得发红,脖子上有好几道香药抓出来的伤痕,不过几日,她在李戾房中养的一身细嫩皮肉已然粗糙了许多。
春桃一见阿瑶便跪倒在地,一双杏眼盈盈地冒着水光,面上几处青紫,倒是十分惹人怜爱,不见在院子里那副阴沉之态。
阿瑶抿唇看她一眼,又看着案上的小匣子。
她原以为这春桃不过是个想着攀高枝的人,倒没想到她背后还藏着条大鱼呢。
这一匣子里头有三封信,阿瑶挨着看完了,眉头蹙在一起。
“你这几日想来也受了教训,我本以为你该乖巧一些。”
春桃跪在下首瑟瑟发抖,“王妃冤枉,这匣子哪里来的,奴婢也不知道,必定是有人要暗害奴婢,这才……”
她一个小奴才,有谁花这样的功夫暗害她。
“这同你通信的人是谁?”
阿瑶突然厉声打断道,叫她不要再满口谎话。
春桃低着头,汗都往下滴,咬着牙不肯说话。
她恨呐,本来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不知为何叫一个小丫鬟搅了局。
这几封是春桃和一个不知姓名的人来往的信件,上边讲了叫她潜入淮王府,适当时机爬了淮王的床,其中自然许下各种好处。
匣子里还有一包药,信上说行房之前服下就能受孕。
阿瑶叫人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物件同春桃一齐送到了前院,这就是李淮修该处理的了。
阿瑶又叫来柳嬷嬷,“当初大哥救下春桃的时候,那春桃有没有什么异常?”
柳嬷嬷想了想道:“我当时只觉得春桃生得漂亮,不然也不会动了那个心思。”
现在一想,当初见了春桃的一大家子,都不是好相貌,如何就生出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女儿呢,柳嬷嬷后知后觉惊出一头冷汗,倒有些庆幸没把春桃配给李戾了。
阿瑶越想越恶心,好在这会把她抓出来了,她前些日子听李淮修说过,元帝像是不行了,这些日子难免会有些牛鬼神蛇冒出来。
现下还有另一件事情呢。
阿瑶面色沉下去,李戾院子里的几个大丫鬟跪在她面前,远远见春桃被拉走了,一个个吓得面若白纸。
这些侍女之间的门门道道倒是挺多,要不是她派了香药去,这事还不知道要瞒到什么时候呢。
李戾不是个爱计较的性子,这些下人就随意拿捏他,怕是自己吃了闷亏也不知道。
阿瑶原以为这都是些老实丫鬟,叫个主子压一压就不会有二心,但是李戾这个情况,再老实的侍女也要变滑头,关键是她也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都关注着。
柳嬷嬷面沉如水,差人将这三个丫鬟带下去调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