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级是李淮修的人,猜到沈意行的意图,故意地没叫人进内院守着,反而把持了府上所有的兵力。
他们早有部署,只看是谁动手了。
沈意行就带着剑,进了镇南王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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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郎进了大理寺,这说出去绝对是会叫整个家族蒙羞的事情。
就算是上次熊娘子同刘娘子弄伤了淳娘子,也只是大理寺叫人来盘查罢了,罪犯也少有进一遭大理寺的。
冯清雅如今进去了,名声算是完了,虽然她本来也没什么名声了,但是这次不一样,她日后婚假都困难了,有些上进心的人家,不管富贵与否,是不会娶这样的女郎的。
老夫人这么些年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知道这事不能传出去,因此并不声张,振作起来以后就叫府上的人都闭嘴,不可在外提起此事。
其实如今京城里处处敏感,早早地就有人盯上了冯家,冯清雅被大理寺带走的事情根本瞒不住,老夫人心里清楚,但是能少几个人知道就少几个人知道。
待她把冯清雅救回来了,就立刻找个清白人家把她嫁出去,日后再如何传,好歹终身大事也解决了。
老夫人已然为冯清雅考虑得十分周到了。
老夫人稍作整理,换了自己的浩命衣裳,头发盘得整整齐齐,叫张嬷嬷带了重礼,拄着拐杖就上了马车。
张嬷嬷见她面色还是有些青白,心里发酸,“您也要顾及顾及您自个的身子,别二娘子没出事,您自个到倒下了。”
老夫人转着手里的佛珠,掀了掀眼皮子,像尊佛像,“无事。”
她年纪实在有些大了,一只手几乎是无意识地在发颤。
老夫人换上了衣裳,就仿佛给自己带了个护盾,把所有的脆弱都掩盖住了,面上还带出几分刚硬来。
张嬷嬷不好再劝,眼见着马车驶向淮王府,心里发苦。
这样的情况,淮王妃哪里会愿意帮忙呢?
大街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更多的是骑着大马不停巡逻的侍卫。
马车很快就到了淮王府,府上被穿着护甲的将士严严实实地包围着。
张嬷嬷叫侍女去递帖子,府前的守卫根本不许他们的马车靠近,于是只能在一旁的街角处等着。
老夫人已然几十年没有受这样的待遇了,她闭着眼睛,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掌心的珠子。
帖子递了进去就没有消息了,张嬷嬷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外看看,心里觉得这怕是不会见他们了,但是也不敢劝老夫人回去。
几乎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个穿着绿色对襟长袄的丫鬟出来了。
阿瑶原本不愿意见的,老夫人这时候找上门来,多本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阿瑶想起了手里的状纸,觉得有些事情一块了结了也好。
京城今年的天气冷热都很极端,这几日已经有些凉风了,阿瑶也没走远,叫侍女把老夫人带到了一旁院子里的正堂。
阿瑶坐在主位,老夫人叫张嬷嬷扶着坐在了下首,屋子里几个丫鬟站在边上。
老夫人还颤颤巍巍地给阿瑶请安,阿瑶微微侧过身子,坦然地受了半礼。
她今天穿了件红色的长袍,柳嬷嬷说这是喜庆日子,合该穿些大颜色,怕着凉还披了件缠枝披风。
打扮简单,但是自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
阿瑶肚子比一般的孕妇要大一些,但是她本身也比旁人瘦弱,所以肚子虽大也大不到哪去,反而带出一种温润如珍珠般的气质来。
短短几个月不见,老夫人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上首这个衣着华美气质沉静的女郎了。
阿瑶抿了口参茶,先开了腔,“老夫人这是有何要事,今个上了门?”
老夫人目光落在她肚子上,答非所问道:“这要六个月了吧?”
阿瑶抚了抚肚子,说四个多月。
老夫人眼睛锐,看了一会,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不住地转着手里的佛珠。
来找阿瑶帮忙,只是说着简单。
且上次两人分开时就闹得不好看,老夫人偏袒冯清雅,还极力阻止阿瑶同淮王成婚,如今又为了冯清雅求上门来。
老夫人活了一辈子,最是看重脸面的,要她主动低头,比杀了她都难受。
但是想到冯清雅,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平静道:“老身对不住你。”
阿瑶听得莫名其妙,只笑了笑,“老夫人言重了,有话直言便是。”
她虽然不至于态度冷淡,但是也不想同老夫人打言语官司,阿瑶觉得自己同老夫人应该是没有什么旧情可言的。
老夫人一下一下地转着手里的佛珠,阿瑶见她不说话,直接道:“老夫人若是为了上门道歉的,那大可不必耽误你我的时间。”
阿瑶这话说得刺耳,老夫人沉默一会,语气有些僵硬地说起了冯清雅。
“你妹妹她叫大理寺的人抓去了,她是个糊涂性子,哪里会同那些大事扯上关系,还望王妃顾念一些旧情……”
“旧情?”
阿瑶摆摆手打断她,认真道:“本宫与她唯一的旧情就是她连累过本宫,还害本宫十几年无人看护。”
阿瑶不在乎,但是不代表没发生过,更不代表她不计较。
老夫人面色一僵,“老身带了些重礼……还请王妃过目……”
张嬷嬷站在她身后,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老夫人这辈子刚强,就没向谁折过腰,更何况还是个小辈,这是在撕她的脸啊。
阿瑶心里平静无波,“老夫人,这礼本宫不会收的。”
“王妃大可不顾念她,也该想想冯家,好歹将王妃养到这样大,王妃忍心看着冯家蒙受这样的名声吗?”
老夫人一手攥着佛珠,长长地向阿瑶弯了弯腰。
阿瑶见她这样的姿态不由摇摇头,冯家确实养育了她十几年,但是,“若是冯清雅真的同乞明的人有勾结,那她就是罪有应得,合该如此,不说本宫能不能救,本宫还要叫人重重地处罚她。”
叛国,就是路边的乞儿都不会做。
“若她是无辜的,也请老夫人相信大理寺,过后自然会还她一个清白。”
阿瑶说着还蹙了蹙眉,“况且本宫早就与冯家没有任何关系了,老夫人日后若是还这样找上门来,本宫是不会见你的。”
这说的老夫人好像是个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老夫人几十年没听过这样的话了,手在发抖,橘皮一样的面皮抽动两下,佛珠都握不住了。
“你是淮王妃,如今城里谁不害怕淮王,雅姐儿的事情,你一句话就能救她一名,她日后绝对改过自新,老身也会叫她上门负荆请罪。”
老夫人强撑着笑脸。
阿瑶觉得有些好笑,“这倒不必了,我不打算原谅她,也不需要她道歉。”
老夫人沉默一会,面色突然变得悲呛,眼中隐隐带着泪光。
“这是要老身求你吗?
以往的事情那都过去了!”
老夫人语气里还有些失望,她死死地盯着阿瑶,“王妃为何不能原谅她一次?
何苦这样记着她的坏处?”
阿瑶不是会叫她三言两语就说动的人,听得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她老早就知道了,老夫人只要一遇上冯清雅,那时什么原则都没有的。
一旁的拂冬气得捏了两个拳头,有些忍不住想要反驳。
好悬这些坏事都不是做在你头上的!
“她是你妹妹啊,你忍心看着她日后受苦?”
阿瑶点点头,诚实道:“与本宫没有任何关系,她以往欠本宫的,本宫还要报复回来。”
这话说得叫老夫人一下就心凉了。
老夫人突然起了身,要给阿瑶行大礼。
她身子颤颤巍巍的,牙关咬得死紧,要在阿瑶面前跪下。
老夫人老泪纵横,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她这辈子,也就为冯清雅这样折过脸面。
阿瑶摇摇头,觉得老夫人已经有些疯魔了,“老夫人,您说错了,不是本宫忍不忍心,是她自己做这些事情的事情从不考虑旁人的感受,她犯的错,同本宫没有任何关系。”
一旁的拂冬适时地端上一个托盘,阿瑶抬抬手,拂冬就端到了老夫人面前。
阿瑶的眼神变得怜悯,“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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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上还吵吵嚷嚷没个结论,中途用了各府上送来的膳食,统共没一个时辰就又开始吵了。
有人提议要顺着淮王,如今这个形势,一个不好,外头的大军随时都有可能杀进来。
不说汴州了,自个的性命都在瞬息之间。
孙御史听得直冒火,坚决不肯开门迎了淮王。
简直唾沫星子都说干了,直嚷嚷着这是叛国,这是有违人臣!
这话说得合该叫孙御史自个脸红,他的主子镇南王如今勾结乞明人的罪证还热乎着呢,再往上说,元帝当年不也是前朝旧臣吗,还是给弘章太子牵马搬凳的,这又高贵到哪里去了。
京兆尹最讨厌他这样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全是为了自己的小人,这会都懒得搭理他。
还以为镇南王能起势呢,汴州隔京城十万八千里,不说汴州如今有没有得到消息,淮王那三万大军里京城可就几百米,现在不是轮到他们来决定要不要接受淮王。
选择权在淮王手里,是淮王看心情选择还留不留他们这群前朝旧臣一条命。
现在大多数人都看清了形势,想着如何投降才能体面一些,也就孙御史一个人不知死活还在这表忠心。
殊不知自个的主子如今都自身难保了,镇南王再如何威风,那也是在汴州。
京兆伊故意走到他面前,一仰头翻了个白眼。
气得孙御史眼珠子都充了血,“好你个陈良!那淮王叫你升了个职,你就跟着眼睛鼻子朝到天上去了。”
京兆尹冷笑一声,“那还是没有孙御史您跳得高。”
两人你撞我一下,我推你一把,手里的笏板都推搡到地上,像个两个小儿一样撕打起来了。
一旁的人连连拉架,只是这朝堂上偏着镇南王的人已然是少数,拉来拉去的,最后都竖着眉毛拉偏架。
口里还劝着此举有为斯文,把孙御史衣裳都劝没了一件,脸上几处乌黑。
这大殿上吵吵嚷嚷,比菜市场还闹人。
刘首辅黑着脸,站在上首看着下面,一群大臣打得热火朝天,哪里看得出还是朝廷命官。
就在这时,金銮殿的大门叫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推开了,头也不抬地大喊道:“镇南王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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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戌时还有大半个时辰,京城的正门缓缓打开,那大元的旗帜一折,巴巴地就供着大周旗入了城。
大元三十年,大周复辟,改国号回周,天子李淮修入主京城,是为嘉熙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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