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7:The Beast(兽突)
我的身份已不再是吕库古小姐,而成了“兽突”!或者说,“兽突”指的便是我!
虽然我不知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名称背后真实含义,但预感到无尽危险正在呼啸而来。这股滚滚浊浪暗涛汹涌,逐渐逼近一无所知的我,并将事态推向新的失控悬崖。
我对身边三人挥挥手,此处不是个说话场合,一旦超级圣埃尔摩之火轮滚回来,他们都得化为雷音瓮的尘埃,徘徊死蜮的冤魂。
处在大火球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碾压威胁下,仍存在一座庇护所,那便是矗立五座高台的圆瓮小屋。起先Alex正是感应到另一个我的返金线,从而避开袭扰,免于焚死。
几分钟后,我领着他们一行人穿过石道和两座瓮形大屋,进入群妖乱战之境。指着墙头示意他们先进去,自己跑向屋角反方向。超级圣火已横行到水斗怪屋背后,正疯狂而来。
“那你自己呢?又瞎跑些什么?”三人头一回见到这幕奇观,慌忙跳进亭子间,缩紧脖根连连乍舌。稻草男孩见我越走越远,不由扯开嗓子高喊:“你给我回来!”
“大火球伤不了我分毫,先管好你们自己吧!”眨眼间我窜到两堵断柱前,一把抱起法鲁克斯的遗骸,我不能将这可怜的孩子留在原地,再度被圣埃尔摩之火蹂躏。
当手肘接触到这具发硬的躯壳,它便轰然坍塌,裂成了无数灰色碎石,跟随四下翻腾的阴风快速流去,腐朽中只剩得一只耀目的金属蝴蝶头饰。我唉叹一声,抓起它往回疾走,当来到小屋前,大火球正巧挤进大屋,将我裹在其中。
三人隔着门洞,望着眼前这一切,盲目地拔出长短利刃,冲着我狂呼,不知自己该做什么补救。我已历经多次洗礼,心头笃定得很,反而觉得他们举止可笑。可当自己成了这只巨大灯泡发亮钨丝时,过去那种古老慈祥之感,猛地一扫而光,大火球霎那间变得滚烫,并蔓延着无穷灼烧,仿若跌入铁棺抛掷尖椒泡时那般的痛苦,浑身痉挛不已!
这或许便是所谓的人妖之别,所幸我未被完全改造,才不至于在灾痛的猝静中被它攫取,怪躯扫荡殆尽。被拽入雷音瓮后,脑海中印刻着模糊诗句,早已告知我即将会发生的一切,当众人死去,他们便会苏醒,只是以另一种形态;而遗憾的死去,又依旧活着,却只是行尸走肉。只是那时懵懂的自己,从未意识到惨剧正在渐渐上演。
身子与圣埃尔摩之火一经接触便被破开,它继续按照既定路线轮滚,而浑身焦臭的我却被推出八丈远,倒在墙根奄奄一息。当睁眼醒来,见自己已拖进了圆瓮小屋,周遭三人正稀奇地围着看。伸手去摸仍感刺痛的手肘大腿,基本已愈合,肌肤在镜灯耀目光照下,透着一股诡秘的幽光,仿若塑料制品,不断有羽蝶徘徊飞舞,落在身体各处。
“虽没实际见过,但八九不离十就是这种状态。”稻草男孩正仰着脸与希娜确认,见我猛然间睁开丽眼,他下意识地往后大退一步,眼中闪烁的神色,显然不是过去惯有的温存,而带着莫名恐惧。我缓缓爬起身,独自缩在高台之下,花了几分钟才平稳气息。在这之后,自然而然地回到了“兽突”这个话题上来。
“为什么我不再是吕库古小姐而成了兽突?那个人不该躲在水银心瓣里头吗?”
“你认为兽突是什么?人还是某种物品?”稻草男孩摇头苦笑,道:“你将许多事想得太单纯了。‘兽突’并不是人,而是种能力,一种本该属于我们人类却被遗忘的能力。”
“兽突的实际含义,是人类解除束缚,找回被封印的原始能态,重新获取兽类的终极之力。”希娜提过一罐夏眠,喂我喝下后说:“你尽量别插嘴,听我慢慢道来。”
西班牙远征中南美洲期间,人们在玛雅人的祖墓中发现了一套古籍。此书重达一百九十磅,共分为两部,前篇名叫“白银之翼”,后篇唤作“白银之风”,由纯银板甲定合成书。由于皆是图画,即便不识象形文,也能轻易读懂内容。此书一经发现,便被兵舰带回阿拉贡王国,送入费南多的藏书阁。西班牙王室对外封锁消息,并将远航船上的人全部鸩杀,宣称他们遭遇了海难,就这样将此事掩盖了十多年。随着时间流逝,人们逐渐忘却了此事,这时,有个疯疯疯颠颠的修士芝诺,出现在葡萄牙某个乡下酒馆里,自称曾是西班牙远征剑士,参与过一起古墓的洗劫,为免遭迫害不得不流亡海外。此人再次提起这些古籍,将人们的视线重新带回神秘的银版书上。当说完这些,这个修士出门离去,从此,再也没人见过他。
当时的暗世界已存世二百年,獍行是其中一支实力强横的势力,第五代踏星者获悉此事,遂派遣二十名弥利耶女郎夜闯行宫盗取此书,在伪装成宫廷守卫的铁布利希兄弟会公羊们配合下,以牺牲十多人的微小代价夺取了部分古籍。随后他们带着“白银之翼”乘船远赴英格兰,找来一名安道尔智者和拜占庭教士团,参与对宝物的解读,由此破解了其中全部奥秘。
书中记载,数十万年前的古人类曾拥有许多现代人望尘莫及的能力,由于过于强大并寿命极长,他们受到天神诅咒遭到灭绝,因此下一代的新人类内在潜力便被封印了起来。
古人类中有极少人幸存下来,便将族群毁灭的历史及如何使用能力的方式制成银版书加以保存。“白银之翼”便是其中的上篇,“兽突”是古籍中记载的内容之一。通俗来讲,那个神秘族裔除了无法飞行外,自身拥有许多难以想象的光谱。好比说眼睛,他们拥有十四到十六组视锥细胞,能看到比我们绚丽得多的光感;好比说爆发力,古人类无需拿木刺扎眼,随时能陷入提灯丧妇的绝对疯狂;此外,远程弹跳力,超级鼻犁器嗅觉,以及读心术,包括松果腺开发,都达到极致完美。书本甚至还记载,这个族裔每人都长有五颗心脏,即便你用现在大狙布雷特偷袭,也难以将他们射杀。
而在当今世上,存在着不少超能力者,其实这些人只是提前解锁了本身封闭的能力,并都不完整,这些能力一直沉睡在每个人体内,只是永远处于蛰伏休眠中罢了。
这些幸存者的数量微乎其微,最后因繁衍难以为继而纷纷灭亡。“白银之翼”写明当凡人想获取特殊能力,只能通过继承的方式来攫取。目前能够判明的是,希克索斯凶王古蛮就是后继者之一。他身高数米,本身就与普通人不同,且不论如何都杀不死,最后被封入缅床灌满沥青才彻底制服。
然而古蛮肉体已死但魂髓不灭,时刻想要复苏。阴差阳错下,缅床为老吕库古窃取,最终用开颅术调换了大脑,遂成为最嗜血的妖王。所有闯入阴宅的大小势力,都是冲着解除束缚而来。谁能成功夺取,便将完成一步登天的蜕变,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神。那么所带来的,便是族群的壮大,最终称霸暗世界。而且最诱人的是,这种能力是可以通过长子延续下去的!
“动物界里有些生物,它们没有眼睛,生活在深海中。而你自出生就能看见世界,这公平吗?”希娜拿手比拟着,道:“我们熟悉的猫狗,它们的夜视与听力,也都远远超越人类,哪怕是一头蠢猪,它们都比人类强,可以嗅到地根深处的松茸和沉榛。”
“成为‘兽突’的实际含义,便是指被人分食。”稻草男孩望定我,摇头叹息:“我若能早些明白过来,便会放你们一帮滑头逃离阴宅,断不可能像现在这般越陷越深。”
“可这与我这只女妖有什么关系?我只能使唤羽蝶,快速愈合伤口,你们扯淡的能力压根就没有。况且做开颅术的是老吕库古而不是我,将我分食顶多只能像只畜生般填饱肚皮,却依然获取不了所谓的兽突!”我嘴角一翘,阴笑地盯着两个圣维塔莱,问:“难道你们打算躲开所有人,偷偷下来将我斩杀,随后大快朵颐?”
落难者眨巴着大眼,推搡正直者问我在笑什么,经由解释后她勃然大怒,掏出短剑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她咋咋呼呼喊了一通外国话,听得稻草男孩连连点头,他蹙紧粗眉瞪着我,叫道:“难道你好坏不分吗?到现在也不明白局势?”
大概在尸鬼女王二度发难前,我骑着制势逃回山缝,欧罗拉无意间听见博尔顿正与尤比西奥低声合谋,他俩从尸鬼女王身上得出结论,它并不是什么吕库古小姐,所谓的铁棺也是台赝品,那就是阻挡众人脚步的另一道机关。真正躺过缅床之人,浑身器官和脊椎都会溶解而成皮囊。只有将那样的女人献祭,才能完成最后的兽突采摘。
“谁是博尔顿?”猛然间听到个新人名,令我一时间想不起是谁,不由发问。
“就是那个小孩外表的老汉,你别扯开话题!我刚才说了,兽突不是人而是种能力,只要拿到过继权柄随便是谁都行。因此不存在躲着个谁,大家非要拿他才行,你这小丫头真是气死我了!”希娜嘴角哆嗦,指着同伴叫道:“你怎能曲解人心?过继权柄者本身并不代表兽突,我们拼出一条命下来,就是为了保你出去,不被上面的人活捉,还不明白吗?”
“什么过继权柄?既然我已成兽突,又怎会没有过人之处?你们能保我什么?这雷音瓮只能进不能出,想逃离是在白日做梦。”我记起临行前,弥利耶曾说我既不是獍行也非魅者,而是其他东西,“话音未落,我一把揪住稻草男孩领子,问:“勿忘我呢?她为何没来?我要立刻见她,我不信你们的胡说八道!”
“你快别提这个恶毒的贼婆娘了,最初将你出卖给瓦莱松的,正是她!”希娜听我提到弥利耶,气得浑身青筋怒涨,叫道:“要如何让在场所有人同时拿获兽突的点子,正是她偷偷密报给了大团长。所换取的条件是不准再继续追杀她,从此划清世代恩怨!她还有脸下来?她由头至尾都在利用你,玩弄你,你居然更信她?”
“什么!”我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霎那间瘫倒在地。如果正直者所言是真,那么在同修罗之松开战前后,她一系列反常举动便得到全部释解。她被我狠抽耳光后却泪光朦胧,说了大段怪话,总之她既希望我保持纯真,又教唆我用女色挑拨人群内讧残斗。后来又说许多话不便言明,到了恰当时机,我自然会知道。原来真正的含义,便是这个!
“贼婆娘对泅水之星说,多年前,她到过某座大山,曾亲眼见人这么做过。那伙人正是这般将获取权柄的可怜虫谋杀,从而集体获取能力!”稻草男孩取过Weed夹子,丢给两个圣维塔莱,道:“还记得我与剃刀同她谈论多年前上某小镇干嘛去了这事吗?其实紫眼狐狸在此之后便到了大山,我俩拐着弯想从她嘴里套情报。贼婆娘撒谎成性,不论尤比西奥还是博尔顿,都抱持严重怀疑。在我们动身找你前,她与他们再次密谋,所以俩人都信了。”
“岂止是这些,博尔顿来阴宅前就已知道这些,甚至世界之子还带着他们豢养的吕库古小姐,但那女子不知因何缘故没到场,所以才要拿你去顶替权柄者罢了。”希娜不住与落难者核实,回头说道:“整件事只有我们圣维塔莱被蒙在鼓里,其余人都略知一二。”
也因为此,小“老汉”对我时刻不懈怠,稍脱离眼线便急不可待。当见我独自出发去不存在的木屋前找线索,便使眼色让落难者紧紧尾随,尽管如此,仍是失去了我的踪影。
“那要怎么才能使所有人同时获得‘兽突’?一刀剁下我脑袋,切成碎肉吞噬下肚?这到底是人还是禽兽?竟能想出这种法子来!”我听完恨得牙根咬断,这个无耻恶毒的坏胚子,我帮了她无数大忙包括找寻爱女,可最终她却只想着品尝我的血肉!
“那就要通过献祭了,紫眼狐狸对瓦莱松说,只需将吕库古小姐往缅床内一送,她就会被铁棺改造,出来后就成了权柄者,随后。。。”希娜说到此便不再言语。
“随后怎样?你倒是说啊,我已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随后是打开水银心瓣后要做的事,他们会将你饲养古蛮脑袋。当妖王吞噬完你,它便会死去。而你将如同神话中的雅典娜,从它头颅破窍而出!到了那一刻,才是将你剖腹挖心、吞噬血肉的群兽时间,你也将支离破碎地痛苦死去!”正直者遗憾地叹息,说:“而要完成这套繁琐古怪的献祭,只有紫眼狐狸见过,所以谁都不能动她,只得被迫写下血点羊皮。”
那究竟是套怎样的原理?大致描述下来是这样的,躺过缅床成为权柄者之人,除了身体会起巨大变化外,也被迫继承了一种自己无法突破的强横力量,它将寄生在吕库古小姐体内。当作为献祭对象喂给古蛮大脑袋后,这股能力将与巨妖本身的力量相互抵消,它才会在吞噬后慢慢死去。否则只凭国色天香,不过显得鲜嫩多汁,增多口感罢了,妖王吃完该干嘛还干嘛,不起丝毫作用。
“所以我们几个商量下来,决心背弃誓言,违反原则,趁着混乱偷偷追踪并找到你,将一切和盘托出,阻止你再回到阴蜮。可惜仍晚了一步,你与蝴蝶头饰同样不再是人。告诉我,你是在哪被改造成半妖的?”稻草男孩惨笑数声,扶着正直者和落难者肩头,道:“我不会再回兄弟会,她俩也将丢失圣维塔莱资格,从今往后我们便要开始漫长流亡。”
听完三人描述,我沉默地坐上高台。勿忘我所谓的献祭,极有可能是真事。毕竟离开前的最后交谈,她承认自己打破窑之战时就躲在一旁看我们笑话。在那片黑泥地上,她也可能闯进草巢去读墙头刻字。勿忘我说服矮男人和小“老汉”的证词,正是范胖数码相机内的照片。小法鲁克斯曾经写下:“当人可以从头颅中走出来,一切才能得到解放。”
这个铁床便是指缅床,而美丽仙女也许指的是我。“兽突”是活人,被巨大头颅吞噬再走出来,那便是破壳而出,所以一切都得以解放,等于是解除束缚夺回古人类特殊能力。
现代人热衷讨论各种离奇之事,其实最奇怪的就是人类本身。人身上各种骨骼以及变异器官,包括筋腱,都莫不带出早在野人阶段,与兽类实属同类。而在短短数万年间却忽然退化了。原本拥有的各种兽性也随着时间一起消失。与其他生物相比,人类可能是最脆弱的,很容易死亡。而我们常挂在嘴上,自以为区别兽类的行为,其实很多动物与生俱来就会。举个例子好比草药,大概理解是人类的专项。然而鹿群甚至野马都懂,它们负伤后便会找来草茎嚼烂,用草汁附在创伤处。比起动物,人的优势是头脑,以及难以想象的心脏计数跳动。普通动物一生脉搏在五亿到七亿次,而人类却能高达十多亿次,尽管供血功能包括脏体并无任何特殊。人的体征也同样是无法解释之谜,所有动物都身被绒毛,只有人类是光秃秃的,这样的身子,又要如何熬过多次大小冰河期?处在生物链底层怎么来不断壮大。
如果将生物比拟为一台电脑,所有野兽都拥有最强硬件,却装着低配原始的软件;而人类却正巧颠倒过来,拥有最烂的硬件,却装载最时兴的软件,所以由来本身便是个谜。
虽然三人拼劲全力甚至陷自己万劫不覆追来,却不能改变什么,因为这已是既定事实。一想到自己悲惨命运,以及那些丑恶至极的嘴脸,索性被困死在雷音瓮地底,未尝不是件好事。当然,还有其他方式也能逃过劫难,这个办法便是出卖另一个我,将不知行踪的她,活捉来代替我去死。当这个恶毒念头刚刚诞生,立即在我脑海中倏忽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