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不必送了。”
顾七身着白缎长衫,前胸袖口皆绣着红霞,青丝高高束起,绛色发带迎风飘舞。她站在城门口,朝众人浅鞠一躬。
“裴大人,我调了些补药,皆是温补,想来不会同晏大夫的冲撞。”徐硕递过一个浅蓝包袱,笑道:“一路保重。”
“多谢。”顾七双手接过,微笑回应。
双眸忽闪,不自觉将目光落到负手而立的元哲身上。金线绣起的抱团行龙,迎着朝阳张牙舞爪,盘在这墨色绸衫上,尽显威严肃穆,衬得整张脸冷若冰霜。
四目相对,一时无话。赵德勋于顾七身后持剑抱臂,见顾七发愣,用剑柄轻戳了戳顾七的肩。
顾七沉眸,望着元哲腰间的素丝大带,淡淡叹了口气:“殿下,臣,就此拜别。”
瞥见那镶金黑靴凑近,顾七微微蹙眉。
尔后,一双大手摊在眼前。
顾七无奈闭了闭眼,不顾众人惊呼,快速上前拥了他。
颈窝传来阵阵刺痒,听到他沉沉一声:“等你回来。”
顾七耳根泛红,急忙抽身出来,低着头钻入车中。
“驾——”
车夫扬鞭轻抽着,马儿昂头前行,拉动着车身发出吱呀声响。
“昨天散场之后,你和殿下去哪了?”
顾七一怔,不禁回想起昨日之景:
“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殿下若反悔了,臣也无可奈何。”
元哲噎住,满眼不舍藏入黑夜。他用力将顾七往怀里裹,借着醉意将下巴扎进顾七颈窝:“好歹留个念想给我...”
“殿下要什么?”
“荷包。”
“这可难了。”顾七无奈笑了笑:“臣不会绣荷包。”
大手捋着窄腰,攀到身前,随着细微声响,衣衫即刻松散!
“殿下!”顾七顿感不妙,将元哲用力推开!
他踉跄后撤几步,醉笑着扬起手中大带:“这个,送给我吧!”
顾七手攥着敞开的前襟,羞得满脸通红:“不行!”
说罢便要上前夺,不料他高举过顶,即便踮起脚尖,也只能勉强抓到他的胳膊。
忽然,闪电劈开漆黑夜空!
耳边响起滚滚闷雷,随后听到“哗哗”雨声。
“织女哭了。”元哲止住玩笑,不自觉将身前的人箍紧了些。
鹊桥相会的日子,却下起瓢泼大雨,未免让人新生悲绪。元哲的话,引顾七掉了两滴清泪。
“你哭了?”
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浸湿了元哲胸前衣衫。
什么时候又抱一起了?
顾七一阵恼怒,推了元哲一把!
“殿下醉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下雨呢...怎么回去?”
“那臣先回去了。”
“你就这么回去?”
顾七强压火气,打算不再理他,刚准备跑出去,又被他拽了回去!
“你身子弱,莫要淋雨。”
“殿下,大带还我。”
“还你。”他覆上来,双手揽着顾七的腰,将大带扣好:“本王先回去,你待雨停了再出来。”
直到雨停跑回厢房,才发现自己的大带早被那人换了去!
今日竟大摇大摆戴在腰间,倒吓了自己一跳。
“裴兄弟?”
“啊?”顾七回过神来。
赵德勋半趴在马背上,隔着帘望来望去:“你干嘛呢?”
“没事,咳...”顾七红了脸:“刚在想事情。”
“哦。”赵德勋不再追问,坐直了身体,迎着朝阳前行。
驶出城外不过三五余里,便听到吹吹打打的哀乐。
顾七掀帘向外望,几个人抬着棺材,白色纸钱抛洒空中,迎风四散。交汇不过片刻,队伍便拐进了林中荒地。即便如此,还是凭着前面男人的脸,辨明了棺材里的人。
赵德勋并未留意,望着前方泥泞的路,道一声:“昨天那般热闹,竟被一场雨冲得七零八落。”
顾七望着那棺材,哽咽一声:“织女娘娘哭了。”
放下帘时,早已泪眼滂沱。她攥着手中包裹,狠咬下唇,任身子哭得抖动,未发出一声响动。
抵达洐州后,顾七和赵德勋特去拜访了州牧谢淮。
自谢若泠离家出走,谢淮便日日牵挂,竟一下苍老许多。
顾七望着谢淮,不自觉想起自己的父亲。若他还在,也当如谢淮这般年纪了。可奇的是,印象中的父亲形象,竟被早先脑海中闪现的人悄无声息替代了去...
顾七摇了摇头,却怎么也记不起父亲的模样。
“裴大人怎么了?”
顾七尴尬笑笑:“想起旧事。”
赵德勋探过身子,抬手摸了摸顾七额头:“这一路见你心不在焉,可有哪不舒服?”
顾七笑着摇了摇头,端起茶盏润了润喉:“谢大人,不知下官的建议...”
“老夫觉得可行。”谢淮礼貌微笑,眼角褶子堆叠,透出些许疲累感:“既是殿下和裴大人的计划,老夫定会全力配合。届时在各郡张贴告示,招募些壮丁送过去。”
顾七起身,朝谢淮浅鞠一躬:“那就,有劳谢大人了。”
本就是路过,二人仅在洐州停留两晚,于晨曦再次启程。顾七恐路上生变,并未吃巫卓给的丸药。又恐赵德勋多心,便在休憩间熬了几碗徐硕送的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