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依次翻身上来。
司徒婉似是很熟悉的来回摸索着书柜上的卷轴。
就像是那本来就是出自她手般的熟悉。
楚九月在身后跟着她,那日苏坐在正对门的地方,守着门,时不时的偷瞄一眼。
见司徒婉站在第二排书架停下,楚九月问道:“怎么了?”
司徒婉似是陷入了往昔的回忆,没有听到楚九月说话,亦或者是不熟悉楚九月用男声说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身下猛然剧烈颤动,楚九月一把扶住司徒婉,自己也被那日苏紧紧攥着手臂。
那日苏的力气很大,尽管地面转动,也丝毫感觉不到自己将要倒下。
很稳。
书柜二分,自中间向两侧分开,四散开来,楚九月一行人来回躲避朝他们移过来的书柜,直到地面停止晃动,三人才猛然惊觉,已经站在一片空地上。
暗黄的灯光骤然亮起。
书柜在四周散开,将隐匿在书柜后面的两把红木椅子露了出来,中间摆着一方书桌,墙上挂着一副美人图。
这才有了古代文人书房该有的样子。
笔墨纸砚,样样俱全。
想起刚才李长书与另一个男人的对话,楚九月仔仔细细找起凉州城防图的残片来。
那日苏也跟着一起找,那是有关帝将军的事,他崇拜的对象,不能不上心。
只是一道绿波从楚九月眼前跑过。
抬眸看去,司徒婉已经手抚着墙上的美人图,泣不成声,嘶哑沉吟:“阿姐……”
这是莫笙?
画中场景应是风雅堂外的两棵桂花树,风一吹,那端庄温婉的美人青丝,也随之拂动,落在唇边,悲切的抬头望着墙外。
似是想出去又出不去而在强颜欢笑。
楚九月见到那画的第一眼,便明白了司徒婉因何忘不掉。
美的不似凡间物,细看眉眼全是那烟火人间,悲悯苍生,举手投足皆是柔情似水,脉脉不得语。
这样的人儿,谁又能忘记?
司徒婉越哭声音越大,嗓音越哑,夹杂着她的话:“阿姐……阿婉来迟了……”
她似乎忘了身后的楚九月,全然钻进了画里,即使那双眼睛已苍老年迈,布满血丝,也蕴藏着无尽温情,满眼盛着画中女子。
楚九月见她哭的有些喘不上气,便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让她舒服些,目光先是落在画上,又看向四周。
想起在风雅堂见过的几幅书画,便知这画是出自李逸阳之手。
可画中人无论是眉眼,还是身穿的一袭锦绣白纱裙,细致到裙角的褶皱都一一细化,栩栩如生。
李逸阳对莫笙并非无情,可能在他心里仕途大过一切。
迟来的爱比草贱!
杀了莫家上百口人,如今又将莫笙的画像摆在这,是恶心谁?安慰自己吗?
将司徒婉扶到一侧的红木椅坐下,楚九月轻声安抚:“阿婉不哭,阿姐不怪你,你先坐下休息会儿。”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凉州城防图的残片,没有它,没有证据,又怎么李逸阳一举拿下?
还有刚才同李长书对话的上司究竟是谁?
十二年前,凉州一役,三千将士不过是一抷黄土,风一吹,便散了。
想到这,楚九月眉头紧皱,“他”想为那些死去的将士申冤,又或者说想让他们瞑目,无关任何人。
既然来了这世界,便要不虚此行,一盘死局,也不是毫无胜券。
少年走到一处书柜夹角,突然弯腰开口:“找到了!”
惊喜之余,那日苏朝楚九月快步走过来,将手中的暗黄色残片递给楚九月。
那残片,有五厘大小上面的字娟秀有力。
上面画着凉州城的结构一角,楚九月能识得,完全是因为那一角正是城楼,仅有凉州城楼上有一面带血的旗帜,上面的凉字,被岁月蒙尘,鲜血染红。
那是帝辞的母亲风溪亲手绣的,旗帜的右下角,有一行金线绣的密密麻麻的小字:溪待君归,旗开得胜,万家灯火,一世长安。
仅仅保留一个凉字,赫然醒目。
楚九月仿佛身临战场,看着那骁勇善战,身披战甲的帝临风,率领三千将士,一拥而出。
众将士在上万人的敌军中,杀红了眼。
帝临风一身傲骨,不死不屈,尽管被铁骑上的敌军,刺成筛子,跪在地上,那面旗帜握在手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它嵌进地面,迎风展开,猎猎作响。
浑身浸血的将军,抬头望向城楼,悲切而又深情,那是他回不去的故乡,离家八千里。
看着看着楚九月的眼圈红了,鼻头发酸,声音囔囔的:“无论身后的人是谁,都要将他揪出来,我要让他死在凉州,在一个个亡灵面前跪下,让三千将士死而瞑目。”
见惯了人心险恶的那日苏,第一次见到如此坚毅善良的人,也是十二年来第一次再听到有人要为帝将军谋不平,他整个人心中的那把熄灭的火把,骤然被点亮,他说:“老子跟定你了!”
——
永安侯府。
一袭窄袖黑衣的柳絮,刚从帝辞府上探查回来,又是鼻青脸肿,他嘴上骂骂咧咧的用袖子将又流出来的鼻血擦干净,吩咐着守在门口两边的侍卫:“再打瞌睡就把你们统统关进地牢!看仔细点!”
一语惊醒梦中人,那两个侍浑身挺的笔直,眼睛瞪的像铜铃一般望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一个个从头看到尾,谁也不敢落下,他们是死都不想进地牢的。
那不光是没命,恐怕连尸体都没了。
柳絮换了身干净长衫,还是一如既往的黑色,急急忙忙跑去地牢同帝川复命。
此时的常川一袭绛紫色长袍,剑眉星目,青葱的指尖挑选着器具,点过刀、长针、钢钉……好像都不甚满意……
在抚摸过最后的红色盒子时,他唇角微勾,笑的森然,他语调冷淡:“说,为什么出现在陛下寝宫附近?”
他不会违背小九儿的旨意,可那也并不代表在小九儿身边没有眼线,不过都隐藏深宫之内,没人能猜到是谁,为的只是保护小九儿的安全。
他又怎么会让自家小九儿那么爱干净的一个女孩,染上鲜血呢?
所以他习惯了在身后为小九儿解决掉一切对她有危害的人。
这不眼下就又抓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被镣铐在十字架上,已经被折磨的半死不活,腿同身体已经分家。
看到常川拿着那红瓶子朝自己走过来,怕的浑身不听使唤的颤抖,不断开口求饶:“侯爷!侯爷!放过小人!小人只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您放了小人!小人手上还有几处上好的宅院,都一并送给你!”
那前面说的简直是充满诚意,只是下一秒,伴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惨叫,那少年胸口猛地被利刃刺穿,一次又一次!
少年本是打算即使承受灭顶之痛,也要死命咬着牙,不张嘴。
可是太疼了!谦谦公子永安侯此刻的神情依然淡漠!可那双星目却可怕的吓人!
实在太疼了!
那少年实在忍不住开了口!
红瓶中的指甲大小的虫子便下了肚!
那虫子名为穿心,是所有人的噩梦,多少是打死都不开口的人,都会在看到那红色小虫的一瞬间,丧失理智。
名字便如是,它也确实是穿心而过,一点一点撕咬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