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色泽顿时浸没了艾纳尔的视线,他所看到一切都覆盖上了一层血色,耳边响起带着回音的问话。
“艾纳尔。”那个声音如是叹息,“看来你已经抵达了新的城镇?”
“是的,我主,这里被称为明索恩。”
“明索恩......那个明索恩?”神明听起来颇为兴致盎然,“帝国建造的庞然大物里,已经很少有像明索恩这样摆在台面上崇拜‘祂’的地方了。”
很难说祂是否真的为此难过,但血神还是装模做样地叹口气,又将兴趣转向了信徒送上的祭品。
“身体素质一般,魔力更是丝毫没有,这辈子也就是个种土豆的了。”血神挑剔地说,艾纳尔看到内维尔胸前被戳地瘪下去了一点,“我亲爱的艾纳尔,你就是这样敷衍你的神明的?”
与其说是斥责,不如说戏谑的成分更浓。艾纳尔闭了闭眼,刚要开口,又被神明打断。
“无所谓,你最终会为我献上一场盛宴的,在此之前,稍作等待也无妨。”
内维尔的躯体眨眼间被鲜红的光芒包裹,艾纳尔熟练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面前只余下了沾染些许血渍的地面。
“那么。”吃掉了甜点的血神如是问询,“你的愿望是?”
艾纳尔犹豫片刻,其实他并没有迫切需要什么东西,今晚的献祭不过是每月例行。
“我主......”他斟酌地开口,“我想先去看一看仓库里面,明索恩的祭品。”
血神对此不置可否,祂没多大兴趣地哼了一声,艾纳尔眼前的红色也随之消散。
艾纳尔站起身,拍了拍膝盖沾上的雪花,用地上的积雪将内维尔残留的血迹掩盖,侧耳聆听了一番,缓慢地推开了仓库的大门。
里面出乎意料的温暖,艾纳尔有些惊讶,但随即想到明晚的献祭需要活体,就算再贫穷,明索恩的信徒们恐怕不会让赠予神的祭品在这紧要关头活活冻死。他往里走去,踩在铺在地面稀疏的稻草上,角落的有老鼠快速钻过的嚓嚓响动。
他走到仓库的一角,对上了一双在细碎黑发下的蓝眼。
蓝眼的拥有者往角落缩了缩。这个祭品太小,更太瘦,打眼望去不过八九岁的年龄,细幼的骨架在麻布衣服下瑟瑟发抖,身前有一盏油灯,几乎已经燃尽,只散发出些微的暖意。
这就是了。艾纳尔想,明索恩的祭品,献给溟海之主的赠礼。
阿克图奈尔,溟海之主,终焉之神,祂所执掌的溟海便为所有无信者和被神明抛弃之人的归宿。
他甚至不需要多问,就知道这孩子必定无父无母,无家可归,野草一般从墙隙砖缝中悄然长出,是祭品的绝佳人选。
“你有名字吗?”艾纳尔问,半跪下来。
蓝眼睛的孩子快速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问题石沉大海,或者说,溟海。
“你知道明晚会发生什么吗?”艾纳尔继续说。
小孩轻轻点了点头。
“我会被献给溟海之主。”
是女孩。艾纳尔勉强听了出来。
“你认识刚才出去那个人吗?”
女孩瞥了眼门口,她抱紧了膝盖。
“内维尔偶尔会来看我,给我送吃的。”
艾纳尔沉默了一会儿,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相比起一个农户,满足血神食欲的优先级要高得多。现在他对祭品的好奇心已经被满足,是离去的时候了。
他站起身来,在谷仓内投下一块巨大的阴影。看来明索恩的镇民确实打算把这个女孩和石头一起捆起来丢进海里,各神有各神的喜好虽然艾纳尔从未听说过溟海之主喜好祭品,但他没道理为此去干涉明索恩的这场献祭,而就算是异教徒,消灭的次序也有先后之别。
“你要走了吗,外乡人?”
就在艾纳尔将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女孩的声音悄悄响起,她睁开的那双眼睛里带着一点希望。就算是这里,明索恩,或许大人也会给小孩讲恶龙与骑士、王子与公主的故事,她也许在街上摸爬滚打时听到过,从此在内心的角落悄然生长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期待。
“溟海之主不是我的神。”艾纳尔平稳地开口,“我无权干涉。”
“噢。”
那朵花朵溃散了。女孩缩回了她的角落。
“再见,外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