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削藩,还想对付我,孤还得去欢迎他?!”
腊月二十九,洛阳县福王府内,当福王府的长史前来告诉朱常洵,需要前往王府门口欢迎朱由检的时候,朱常洵几乎第一时间就发了脾气。
“殿下、形式比人强,今日服软,日后总有机会能找回来。”
福王府长史小心翼翼的劝着,而朱常洵则是咬紧了牙关。
在他看来、当初这朱由校两兄弟的爹,朱常洛都没玩过他,如果不是靠文官撑腰,皇位理应就是他的。
现在风水轮流转,他居然还得出门去迎接自己看不上眼的朱常洛的儿子。
“朱由检……”
朱常洵咬牙切齿,脑中也想起了他当初就藩前,跟在朱常洛身旁,被朱由校背在背上的朱由检……
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十年后,对那个只懂得躲在朱由校背后的怯懦小儿迎接,还得听他的话!
一想到这些,朱常洵就觉得有一把火在胸中燃烧……
“殿下、时间……”王府长史隐晦的提醒了一下时间,但朱常洵却瞪了他一眼:
“知道了!”
说罢、朱常洵即便再无奈,但还是叫人传来了三个儿子,随后与他们一同前往了福王府的王府门口。
腊月尾巴的洛阳风雪并不算大,但还是有些寒冷。
年纪较大的朱由菘还好,但旁边年纪比较小的朱由矩(属木),朱由桦就不行了。
两人缩了缩脖子,看的朱常洵心疼,因此也不由觉得有些生气。
“朱由检那小子还没来?”他询问王府长史,而长史则是道:
“县官们说,一刻钟前刚刚进了洛阳城,应该快了……”
他这话刚刚回应,朱常洵等人便听到了密集的马蹄声。
朱由菘年纪较大,知道自家和朱由检等人的关系不好,但朱由矩和朱由桦就不知道了。
两兄弟好奇的看向长道的尽头,随后便看到了尽头出现身着绯袍的上百缇骑,以及被拱卫其中,身穿一身青色圆领袍的少年郎。
“摆什么谱……”
望着朱由检得瑟的样子,朱常洵咬紧了牙关,而朱由菘也拉了拉两个把脖子探得老长的弟弟。
军马脚步很快,跟在队伍背后的还有一些穿着粗布麻衣,背上背着背箩的小孩。
他们屁颠屁颠的跟在队伍背后,只为了等军马拉下粪便,把马粪夹到背箩里,拿去卖钱。
朱由检也没有叫人驱赶他们,而是带着人来到福王府门口的时候,对陆文昭道:
“赏点钱,让他们回家去。”
“是……”陆文昭应下,而朱由检也翻身下马,与脸色并不好看的朱常洵对视了一眼。
眼下的朱常洵不过三十六岁,身材不算很高,不过五尺四五寸的模样,体重也没有晚年那么夸张,只能说有些微胖。
他面部白净,而朱由检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为什么自家皇祖父会那么喜欢他了。
无他、相比自己那个便宜皇考,朱常洵和万历皇帝长得更像,可以说比朱由校还像。
人喜欢和自己长得像的子孙无可厚非,朱由检也能理解,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朱常洵下手。
“侄儿见过三叔……”朱由检拱手作揖,而朱常洵虽然百般不愿,但还是开口道:
“无须多礼,不知道齐王侄这次来洛阳,是准备做些什么。”
朱常洵话里语气冷澹,不过朱由检也不在意,而是爽朗对朱由菘等人笑道:
“想必这就是王兄和两位王弟吧!”
“齐王兄(弟)好……”朱由菘带着两个弟弟回礼,而朱由检也点了点头,随后对朱常洵道:
“这次来、自然是有事情的。”
说罢、朱由检并不客气的说道:
“宗室革新,孤奉了陛下的旨意,裁撤诸藩的俸田,改俸为现银。”
“念福藩是皇祖父血脉,皇考兄弟,因此福藩亲王俸银一万两,郡王三千两。”
谁要你的俸银?!朱常洵在心里破口大骂。
要知道、福藩虽然是新藩,但朱常洵受万历宠爱,俸田之数足足有两百万亩。
这两百万亩的俸田,是从河南、湖广、山东等三省各自划给,按照朝廷三十赋一的田赋收取后交给藩王。
也就是说、朱常洵仅仅俸田,每年就能有十几万石的收入。
这还不算万历皇帝批给他的一千三百引淮盐,那淮盐根本就不用交税,每年岁入看似只有几千两银子,但朱常洵和朱由检一样,用少量盐引,大量贩卖私盐。
这么算起来,福藩每年的岁入就有十几万两,而这只是每年的收入。
实际上、从国本之争开始,万历皇帝经常把矿监收上来的奇珍异宝送给朱常洵。
朱常洵大婚时便花费白银三十万两,王府营造又花费二十八万两。
也正是因为万历皇帝的放纵,朱常洵才能以新藩的身份,和周藩平起平坐。
自家那个便宜皇祖父给了自家这个好三叔多少银子,朱由检不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吃进去多少,就得吐多少出来。
海外就藩这个“杀猪盘”就是针对这群有银子的宗室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嘴角一挑,随后对朱常洵道:
“三叔、不请侄子去承运殿坐坐吗?”
“……”这询问让朱常洵皱眉,但他还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朱由检也丝毫不惧的一步跨过,朝着王府内走去。
陆文昭见状,当即带着上百缇骑排成两排,护送朱由检进福王府,而朱常洵则是怀着嫉妒的眼神,带着自家三个孩子一起走向了承运殿。
不得不说、洛阳福王府建设规模宏大,便是与周藩的周王府相比都不遑多让。
四周一丈高的围墙,建有内宫、外宫,并修建四座府门楼。
当初朱常洵封藩洛阳“享有大国,着声藩辅”,地位十分显赫。
不过当初的风光却成为了现在的烫手山芋,而朱由检对福藩也是头疼不已。
如果说文臣能够对付自己兄弟二人,那么毫无疑问就是支持朱常洵。
要解决这个事情也简单,那就是朱由检直接拔刀把自己这个好三叔宰了便是。
但问题是朱由检看得出来,自家皇兄可不想落上一个屠害亲族的名头。
哪怕朱由检自己制造意外,让福藩一群人死于意外,那些文臣还是会借题发挥。
文人的笔杆子有多么厉害,这点朱由检已经深有体会。
因此既然不能打杀,那么把对方赶得远远的就成了一个好办法,并且还能得到不少银子。
入座承运殿,不用朱由检开口,陆文昭就让人将张宽一丈的世界地图给铺设在了朱常洵面前。
朱常洵瞥了一眼,末了居然只说了一句:“这图倒是十分精良,比《坤舆万国全图》要好看许多。”
“呵呵……”这话让朱由检听了发笑,不由说道:
“三叔,你又何必假装不了解呢?侄子在周藩和其他诸藩那里说的事情,恐怕你早就知道了吧?”
“海外就藩,如何?”
朱由检开门见山,而朱常洵一听顿时脸部肌肉抽搐。
这一瞬间、他已经想出了朱由检弄死他的几百种可能。
渡海落水而死……
朱常洵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下一秒便开口道:“孤居于中原之地,海外荒芜,不愿离去。”
“诶……”朱由检笑着起身道:
“海外就藩是国策,三叔怎么能贪恋中原温柔之乡呢?”
“莫说三叔你,便是侄儿日后,也是需要海外就藩的。”
说罢、朱由检从陆文昭那里接过自己的梨花木,随后指着南亚道:
“眼下诸藩都准备在此地就藩,全因天竺之地已经开发数千年,打下之后便能有良田矿藏。”
“若是三叔不愿意在这里,那也可以去利未亚(非洲),利未亚虽然没有经过开发,是蛮荒之地,但当地物产丰富,适合就藩。”
“喔……那既然是这样,还是留给王侄吧。”朱常洵一副死活不动的表情和模样,让朱由检眯了眯眼。
见朱由检眯眼,朱常洵心里莫名有些惊慌,但很快镇定了下来。
老朱家被杀的宗亲可是屈指可数,只要自己不造反,根本就不会落得身首异处,哪怕造反,那以三服以内的身份,也顶多囚禁凤阳高墙罢了。
想到这里、朱常洵又重新振作,而朱由检继续道:
“三叔、您这又是何必呢?留在中原来说对您可不是好事。”
当着朱由菘等人的面,朱由检隐晦的威胁起了朱常洵。
或许对于朱由检来说,其他诸藩还需要和颜悦色,但对福藩他可就没有那么礼遇了。
其他诸藩,除了朱由检在京城的那三个皇叔外,根本就没有实力和名义威胁到自家皇兄的统治。
但朱常洵就不一样了,就凭万历和群臣的国本之争,他就有了可以起兵的名义。
鬼知道文臣会不会找出一份万历皇帝留下的遗诏,并且内容还是传位朱常洵的遗诏。
虽然朱由检有信心在文臣搞小动作的同时领兵镇压,但如果能把事情杜绝,那么为什么要让它发展到最坏?
“三叔、您留在大明有什么意思?整日被囚禁在洛阳之中,四处不得走动。”
“倒不如去那海外就藩,自由自在,不好吗?”
朱由检说着,并起身走到了朱常洵身旁,对朱常洵道:
“若是三叔不放心,可以自己选船,自己选人,在三年之后跟随下西洋的船队前往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