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川悠然端起茶水轻抿一口,入口微苦,回甘生津,这是上好的贡茶,皇宫存量亦有限。
以前七皇子府尚未有女主人时,每逢裴川做客,下人奉上的也只是普通的好茶,而自霁月公主嫁进皇子府,府里吃穿用度均上升不少。
虽为皇子妃,霁月公主所用之物却不比皇宫差。
蔺子濯势力积蓄已久,裴川早已预料到宫变结果,他看了眼天色,比预计的还要快一些,莫不是有人帮忙。
管家走进凉亭,按捺住急切的心情行礼,面上兴奋的神色丝毫不减。
整个凉亭都因为之前那句话安静下来,婢女们目瞪口呆,这要是说错,保不准是掉脑子的事,倒是秀月心有所感,有了几分猜测。
云姝疑惑地望着他,“你所说为何意?本宫何时成了……”
那两个字不好说出口。
管家拱手道:“二皇子、八皇子叛乱,殿下在宫中力挽狂澜阻止叛乱,先皇将皇位传于殿下后驾崩,大臣们得知消息已赶往宫中,很快殿下,不,陛下就会派人来接您了。”
“您会是东庆最尊贵的皇后。”
云姝惊呆了,早晨夫君离开时,还亲了亲她的额头,说要为她带桂花糕,怎么到了这会,对方就继承皇位了。
不远处又传来喧闹声,手忙脚乱的仆从跑过来,大喘着气,“七皇、皇后娘娘,陛下已、已派人来接您进宫。”
仆从的声音在颤抖,不只是他,整个凉亭的人都抑制不住的激动,七皇子一朝化龙,他们这些下人自然也跟着鸡犬升天。
“娘娘,去吧,陛下在等你。”含笑的嗓音响起。
云姝侧眸,纯然的眸中带着一丝好奇,“你不一起进宫吗?”
就她看来,两人关系极好,作为蔺子濯的朋友兼军师,裴川也应当进宫领封才对。
“我暂且不去。”裴川说得风轻云淡。
周围人除了他皆是一脸急切,恨不得将人抬到马车上,云姝受不住他们的目光,起身准备离开,“那我先进宫了。”
众人拥簇着她去往府邸门口。
裴川望着她的背影,目光带着一丝遗憾,从今往后,她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两人再不能像今天这般坐在一起。
蔺子濯登上皇位,裴川目的达成,应当高兴才对,只是……他看向被放在石桌上的红玉玩具,可惜未能教她解完这九连环。
云姝被人一路拥簇着走进宫殿。
蔺子濯早已候在那里,见妻子到来,放下手中事务,牵起她的手,带她坐到榻上,“之前在府中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
云姝摇头,“没有,我正在玩九连环,然后裴川就来了。”她又问道,“夫君,到底发生何事,为何你突然成了皇帝?”
她在来的路上也问了,但大家都说得极为含糊。
这是当然的事,宫廷政变,帝王驾崩,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细说,妄议皇家亦可是大不敬之罪。
蔺子濯将她搂在怀中,轻描淡写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云姝气得锤了锤他,气鼓鼓道:“夫君,为何这么大的事竟不和我说?”
她居然一直被瞒在鼓里,太过分了!
许是由于生气,那莹白的面庞又染上淡淡的红色,一双眼眸晶莹璀璨。
蔺子濯将小拳头握在手中,轻轻摩挲,“已经注定的事,你无须跟着担忧。”
她只要在他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生活就好,他为她准备好一切,包括那至高无上的凤位,让她再不用在这宫廷中向人行礼。
即便以后成为皇后,那些繁琐的事宜,他自会安排人处理。
云姝还是板着一脸小脸,不肯说话。
蔺子濯无法,只得慢慢哄她,又许诺了无数条件,才将人哄好。
……
先帝驾崩后一个月,朝臣终于挑出吉日,为新帝登基做准备。
这场宫变来得快,又在许多人还未反应过来时,迅速结束,等其他几位皇子得到消息,事情早已尘埃落定,回天乏术。
七皇子登上帝位是必然之事,纵使心中有所不满,也只能忍住,对着江山美人兼得的兄弟努力扯出笑容,毕竟谁也不想皇帝记恨。
先帝去得急,皇子们的封号和封底还捏在新帝手中,皇子们可不想被分到穷乡僻壤之地。
礼部大臣最近忙得头昏脑涨,登基事宜本就繁琐,皇帝还下令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同时举办,整个礼部的官员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完成任务。
今日中午难得空出闲暇时光,几位礼部官员凑在一起聊天。
“陛下令我等同时准备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实在太过累人。”
“以当今圣上对娘娘的爱重,我倒是早有预料,更何况为娘娘做事,我心甘情愿。”
“陛下尚为皇子时,我便听闻他对皇子妃百般宠溺,如今看来,果真不假,我等也不能落后,定要为娘娘献上完美的封后大典。”
几人斗志昂扬,眼神明亮,旁边忽然插进来一句话。
“但诸位觉得陛下和娘娘一直住在同一寝宫,是否有所不妥,历朝历代还未曾有过帝后常年同寝,如此一来,凤仪宫岂不成了摆设。”
同僚斜眼道:“你若是如此觉得,为何不向陛下进言。”
严璧语塞,众人皆知皇后乃陛下心头所爱,但凡有人说一个多余的字眼,头顶的乌纱帽就摇摇欲坠。
同僚哼笑道:“娘娘那般天人之姿,岂是他人能比。”
严璧似是有些不服气,正欲开口。
另一人忽地道:“你是才入朝的官员吧,且非王都本地人士,王都的花神节也未曾参与。”
严璧一愣,对方是如何知道,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己的消息。
同僚了然,难怪这人会不服气,他刚才还在疑惑,但凡见过皇后之人,不可能会有这样的表现,“待过些时日见到皇后娘娘,你便明白了。”
他的话语意味深长,似是想起些,神情又变得迷离。
严璧看向其他人,众人皆是相同的表情,他内心一惊,皇后莫非会妖术不成,不然为何精明能干的同僚仅是提起她,就变成这幅奇奇怪怪的模样。
但几人都如此说,他也只能按捺住心思,等待登基大典到来。
东庆新帝登基之日,百姓在街头欢呼,甚至不少酒肆茶馆自发挂上红灯笼,以示庆贺。
有外来者心生好奇,拉住一人询问,“你们为何这般高兴,皇帝大赦天下和许多人无关吧。”
被拉住的人笑道:“大家都在高兴花神成了咱们东庆的皇后,那可是下凡的神女娘娘!”
自从花神节后,七皇子妃在百姓口中越发玄幻,有人说她是花神转世,有人说她是神女下凡历劫,总归和神仙脱不了干系。
不信神佛之人想出声反驳,想起那张容颜,又哑口无言。
“不说了,酒楼掌柜在摆宴席庆祝娘娘封后,我还要去蹭一顿呢。”
留下外来之人一头雾水。
圜丘坛。
众多朝臣面色肃然,腰杆笔直,分布有序,立于台前,中间空出足够多的距离,等待帝王以及皇后到来。
严璧站在朝臣中,目光严肃,他到要瞧瞧皇后到底是何等模样,竟让那么多官员为之开口。
洪亮浑厚的声音响起,昭告百官,帝后到来。
严璧随着众位官员俯身,又直起腰身,目光落到与帝王并肩的女人身上,眼神慢慢恍惚。
那人一身大红色凤袍,上绣振翅欲飞的金色凤凰,下绣国色倾城的牡丹,腰束红玉带,戴着九天飞凤冠,硕大的东海明珠点缀在冠上,但一切在那张容颜下统统沦为陪衬。
她静静地站在那,便成了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严璧心神剧烈鼓动,再起不了任何怀疑的心思,他终于理解同僚话中的意味深长,皇后竟是这般模样,难怪众人那副表现。
而他也将成为其中之一。
此时严璧脑中出现和同僚相同的想法,陛下当真幸运,能迎娶霁月公主。
诸位朝臣们内心颤抖,几乎要迷失在这样绝艳的面容中,这便是东庆王朝的皇后,东庆举世无双的明珠。
纵使是他朝公主,亦无一人反对她登上后位。
奉她为后,东庆王朝心甘情愿。
……
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同时结束,百官各司其位,朝廷正常运转。
蔺君浩来到御书房前,太监通报后,御书房门打开,他走进去,这里和先皇在位时差别不大,只是换了些精巧的摆饰,蔺君浩一眼便瞧出这是霁月喜欢的玩意。
“拜见陛下。”
蔺子濯来到他面前,伸手将人扶起,“五哥不必多礼。”
身穿龙袍的俊美男子气势迫人,眼神锐利令人不敢直视,举手投足间皆是帝王威压,竟比先皇还要厉害。
蔺子濯递给他一份奏章,“前些时日,边境有胡人烧杀抢掠,应当是以为朕刚登基,来不及管理边境事宜。”
蔺君浩将奏章大致浏览一遍,躬身道:“臣请命,前去边境剿灭作乱胡人。”
蔺子濯面色舒缓,蔺君浩军事才能卓绝,他一出马,必定能彰显东庆实力。
两人又继续商谈了些边境情况。
蔺君浩对情况大致了解后,行礼准备退出,走到御书房门前,他忽地停下脚步,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蔺子濯望着他,也不言语,似乎在等着什么。
御书房的气氛逐渐沉凝。
半晌。
“你曾说会一辈子将她放在心上,不让她伤心,这承诺我会一直记得。”略显低哑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响起,性子不羁的男人蓦地抬头,“蔺子濯,我今天话就放在这,你若是以后敢负她,我会不择手段将她带走。”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蔺子濯面容满是平静,在遇到云姝前,他原本也只想着夺取皇位,壮大东庆,等老了,便从宗室抱养一个孩子,悉心教养。
既然遇到云姝,以前的想法自是不作数,这皇位当是由他和云姝的孩儿来继承。
蔺君浩顿了顿,“那最好不过。”
言罢,他推开门。
门口的小太监早吓得趴在地上,两股战战,他、他居然听到宁王爷和皇上放狠话,貌似还是因为皇后娘娘,听到这种皇室秘闻,他不会被秘密处死吧。
蔺君浩目不斜视,径直走出去。
在快要走出宫殿范围后,迎面走来一堆人,最前方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姝色无双的美人停下脚步,嗓音如珠落玉盘,“五哥是刚刚和夫君见完面吗?”
即使成了皇后,她的生活依旧和在皇子府中差不多,曾经改口叫皇上,后来被蔺子濯强制要求改回去,宫中无一人对此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