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自从那位毕姓匠人离世,沈括就再也没有见过这种印刷术了。
明远听见沈括提起《杭州日报》,心里也有些得意。
如今《杭州日报》的办报宗旨已经与在汴京时不太一样了。
当初在汴京时,因为考虑到汴京是政治中心,而《汴梁日报》是初办,没有多少经验,所以起步时都是以刊登实用信息和打广告为主。
到了后期,开始加入一些对瓦子的节目,正店与脚店的食物进行评测的“探店”报道,偶尔会加入一些娱乐八卦。
《汴梁日报》从未涉及任何时事与政治的内容。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汴梁日报》没有受到开封府的监管与约束。
但是在杭州,明远开始做出尝试,在报纸上刊登时事新闻——虽然都是对事实的报道,几乎不带任何倾向性。但是这报纸的“舆论导向”功能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市政“路灯”推出后,曾亲自考察路灯放置地点的苏轼,被杭州市民们一致称赞。
而那些高丽使臣和他们身边的押伴,当然也收获了一边倒的骂声。
但明远万万没想,竟会将沈括引来他的刻印坊。
他这是什么运气啊!
当下,明远引沈括去参观刻印坊里的排版与印刷过程。
沈括一面看一面感慨:当年毕昇曾经让他详细看过活字印刷的整个过程,但是毕昇过世之后,这活字印刷术,就像是从人间消失了似的。
如今这种省时省力的印刷术在沈括眼前重现,却似乎比毕昇那时更快,印刷的质量更好。
沈括随手拿了一枚活字,入手沉重,才发现已不是毕昇那时用的泥活字,而是铜活字。
“整整一套铜活字,那得花上多少钱啊!”
沈括忍不住喃喃感慨。
明远将这当成是一种夸奖,微笑着不说话。
但这确实证明了一点:“钱”的重要性——历史上有才能的工匠很多,但他们确实需要有慧眼识才的东主,舍得投入本钱,才能让他们的发明得到推广,最终应用于最需要的领域。
沈括看完一圈刻印坊的生产过程,明远将他带回那间刻印坊用来待客的小花厅中,递给他一本《横渠学刊》,又递给他一本正在试印的《几何原本》样稿。
“存中兄,您看看这些用活字术印出的学刊,怎么样?”
沈括得知明远是横渠弟子之后,便先看《横渠学刊》,只翻了几页,就望着印制精良的书页啧啧称赞,道:“张横渠真是有福,有弟子不遗余力为其推广学术。”
明远美滋滋地想:那是当然的。
沈括再看《几何原本》——他看书极快,只翻了几页,便“咦”了一声,然后迅速地向后翻去,在一盏茶的时间里,沈括就将整本翻完,随后便抬头,望着明远,一句话不说,似乎正神飞天外。
良久,沈括方才缓过来,道:“明兄,这本书册是何人所写?”
他不等明远回答,马上接着道:“书中所述的‘命题’都很浅显,然而其‘证明’的过程,却是滴水不漏。”
“依我看,此书真正的意义,恐怕还在于其论述的逻辑。这……这与我历来所见的算学经典完全不同。”
明远顿时点赞:“您说得真是太对了。”
当沈括得知这《几何原本》,竟是来自黑衣大食翻译的希腊著述时,惊得眼都睁圆了,然后连连点头,还补充称赞道:“这译著也相当不错,用词雅致而精准。”
明远的脸“咕叽”一红:这是“润色修辞”道具卡的功劳,不能算在他头上。
他掠过这点不提,开始向沈括抛出诱饵:“要印制这样的学刊和书册,您也行!”
沈括“嗯”了一声,眼神疑惑地望着明远,似乎在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也有些著述想要刊印的?
明远继续抛诱饵:“有润笔之资哦!”
听说有钱,囊中大约有些羞涩的沈括顿时眼中出现神采,换了个升调又“嗯”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样的内容能够刊印?”
沈括扫了一眼面前的《横渠学刊》和《几何原本》,自我总结道:“经义、数算,都可以对吗?”
明远问:“那您有经义、数算方面的文章吗?”
沈括微红着一张脸,道:“我不是什么大儒,经义这方面真的不行,每每被苏子瞻笑……但是数算,隙积术和会圆术可以吗?”
明远一凛,郑重点头:“可以!”
“天文仪器与历法方面呢?”沈括又问。
明远连连点头:“可以!”
“地理与地图制法呢?”
“可以!”
“医药方面呢?”
“可以!”
“磁石的应用……这个听上去不太出奇,也可以吗?”
“可以!”
明远感觉自己快要成为啄木鸟了
“胆水置铜法呢?”
“可以!”
明远恳切地望着沈括:你所有研究过的内容,都可以拿出来出书。
他们的谈话提到了天文、地理、律历、医药、数算……各个自然科学科目的各个领域。
明远颇有点儿较上了劲儿的架势,望着沈括,心想:还有吗?您这本行走的“百科全书”?
沈括想了想,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音律方面的可以吗?刊印这些个,我是不是有些……太不务正业了?”
明远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重重地点头:“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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