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黎桐并没有打算立即宰杀掉周燃这条蠢鱼,留着他还另有用处,所以,在达成目的之后,她只是冷声警告了他一句:“以后管好你的嘴,不然谁都不能保证你全家的平安。”
周燃神色惶恐,浑身冷汗,迫不及待地表态:“我、我明白,我明白!”他现在已经彻底被夏黎桐震慑到了,仿若一位瑟瑟发抖跪伏在疯癫修罗脚下的贪生怕死之徒,再也不敢忤逆她分毫。
夏黎桐轻蔑一笑:“狗东西,滚吧。”
即便被骂了,周燃也不敢有怨言,反而如蒙大赦,转身就走,脚步急切慌乱,仿若是在奔袭逃命。走出病房后,他也不敢在门口多做停留,生怕夏黎桐忽然改了主意、重新把他召唤回去,马不停蹄地跑去了楼梯间,连等电梯的耐心都丧失了,慌不择路地顺着楼梯往下冲。不知闷头往下冲了几层楼,他才恍然回想起今天来此的目的:和夏黎桐谈判,让她放过汐汐。
然而实际上,根本不存在什么谈判,仅有夏黎桐对他单方面的威胁和碾压,他却毫无招架之力。
周燃懊恼又挫败地顿下了脚步,内心还有些惶然和不安:
她应该会放过汐汐吧?
会的吧?应该是会的。她都已经承诺了,只要他乖乖听话,就放过他全家。至于她准备怎么对付陆靖,那就不是他应该考虑和担心的了。而且她说得也没错,自己和陆靖非亲非故,为什么要保全他?再说了,陆靖本来就活不长了,用他这个短命鬼换自己全家平安,这买卖可太值了。更何况夏黎桐本身就和陆家有仇,现在把陆靖推出来挡箭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他还特意跟夏黎桐说了陆靖惦记她的肝的事情——新仇加旧恨,她肯定会把陆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专心致志地对付他一个人。
这么想着,周燃忽然就放宽了心,胸有成竹地觉得夏黎桐肯定不会再针对他了,因为他已经有了陆靖这个替罪羊,至于最后一个人是谁……算了,不想了,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而且他真的觉得自己挺冤枉的,苏七棠的死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玩了她几次,怎么就成了杀人凶手了?又不是没给钱——虽然每次都是玩过之后用捆绑成沓的人民币往她身上砸,带着点羞辱的成分,但她也没拒绝啊。而且她明明是自己自杀的,怎么就成了被人逼死的了?就算真的是,也不是被他逼死的,他凭什么要被连累?他就是个被喊过去玩的,还他妈的玩出事儿了?真jb操蛋!晦气!
周燃烦躁地叹了口气,重新迈开了脚步,快速下楼的同时,又开始惶惶不安地在心里琢磨:姓苏的那女的是不是死不瞑目变成厉鬼缠上自己了?不然最近怎么这么倒霉?但她怎么不去缠别人呢?看他老实好欺负?他妈的,手串开了光好像也没用,看来真是要找个懂行的师傅好好地给看一看了,最好能做个法事,把那女人的魂魄给锁起来,让她死不瞑目,永世不得超生!
病房内,周燃走后,夏黎桐迅速拿出了藏在被窝里面的手机,悄声说了两个字:“再联。”然后便挂断了电话,才刚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她妈夏秋白就推门走了进来,关切询问:“谈的怎么样?那小子老实么?”
这是一间vip私人病房,隐私和隔音效果处理的都不错,环境私密又安静,确实是有利于病患的修养,但如果病房内发生了危机事件,门外的人也无法及时得知。
夏黎桐知道她妈在担心什么,虽然她觉得她的这份担心实在是有点多余,但还是安抚了一句:“他又蠢又怂,不敢对我下手。”这也是她对周燃最真实的评价。周燃这个人,大概是她从出生以来遇到过的最愚蠢的人类,并且蠢就算了,竟然还喜欢自作聪明,以为把陆靖惦记她的器官的事情供出来就能讨好她、让她把怒火全部转移倒陆靖身上,但他肯定想不到,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他这种卖友求荣的行为只会让她觉得他是个又蠢又毒的跳梁小丑。
夏秋白想了想,感觉女儿说得不无道理:“他们家就没有一个聪明人。他老子就不怎么聪明,和他叔叔根本没法比,全靠着家里的老爷子撑腰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夏黎桐:“他叔叔也能咽得下这口气?”
夏秋白:“当然咽不下,但是没办法,老爷子迷信,偏心大孙子,就连带着偏心了大儿子一家。”
夏黎桐:“就周燃那颗没有脑沟回路的蠢笨脑子,凭什么能博得了他们家老爷子的偏心?”
夏秋白:“他们家老爷子重男轻女,但是他叔叔家没有男孩,连生了个女孩,而且在周燃出生的时候,老爷子刚好淘到了一条手串,主珠上面的天然纹路像极了一个‘周’字,然后迷信的老爷子就把周燃当成了周家的贾宝玉,觉得他是天降福衹,所以倍加宠爱,但他叔叔一家人一直怀疑这条手串是周燃他爸故意安排的,就是为了讨得老爷子的欢心,好争家产。”
夏黎桐:“……”
别看这一家子人都不怎么聪明,但搞起封建迷信来倒是一套一套的,跟封建王朝似的。是不是就因为周燃在家中当土太子当惯了,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侵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觉得她低贱?觉得她是个没有背景的女人,所以活该被欺辱?
与此同时,她又想起来了苗绘:苗绘也是被重男轻女思想迫害的一员。
真是绝了,无论有钱没钱,都觉得男孩好,觉得男孩比女孩高贵,就好像家里没男孩天会塌一样,也没见人家家里只有女儿的家庭断子绝孙啊?怎么着,女孩子不是人?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对,没错,我们女孩子确实不是人,我们都是仙女!手里的流星锤锤的就是你们这帮落后的脑残!
紧接着,夏黎桐又在心里想:如果可以,我要把我的流星锤染成粉色的。
随后,她又言简意赅地点评了一句:“封建余孽!”
这四个字,夏黎桐咬的极重,带有无尽的轻鄙和不屑,但是她的伤势严重,身体本就虚弱,刚才和周燃的那番斡旋又极大地消耗了精力,这四个字咬完,身体内仅剩不多的力量彻底耗尽了,疼痛卷土重来,如同刀钻斧砍一般不断地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疼的她直咬牙。
夏秋白看女儿的脸色有些苍白,赶忙把病床的上半部分放了下去:“休息会儿吧,先把身体养好,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
夏黎桐却没有偃旗息鼓:“你怎么不好奇我和周燃谈什么了?”
夏秋白反问:“我问了你就说了?”
夏黎桐实话实说:“那倒不会。”
夏秋白又气又笑:“那你让我问什么?”
夏黎桐平躺在病床上,朝着她妈眨了眨眼睛:“我就是好奇你竟然一点都不好奇。”
夏秋白叹了口气:“你大了,有自己的主见,我好奇也没用。”
其实她在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女儿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姑娘,她是一个早熟的孩子——不是生理上的早熟,而是心理——才十五六岁的时候,她就已经成熟的像是个二十岁的成年人了,或许比成年人还要能够沉得住气:她能把所有的事情全部藏在心里,不跟任何人分享;能冷漠淡然地处理任何事情;也能独立自主地管理她的人生,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虽然她这个当妈的也想让自己的女儿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依赖母亲、亲昵母亲,但是,同人不同命,她们母女两个之间的相处模式还是更适合“互相关心但互不干涉”的类型。
夏黎桐顽皮一笑:“你现在怎么这么明事理了?”
夏秋白:“看开了呗,你能好好活着就行了。”她苦笑了一下,自嘲地说,“你被推进手术室抢救那天,我都开始信佛了,开始拜菩萨,我想让她放过你。”
夏黎桐的笑意凝固在了唇畔,刹时,眼角和山根齐齐开始发酸——虽然妈妈没有明言,但她明白她口中的那个“菩萨”是谁:罗怡初。
让一个没有信仰的女人去跪拜、祈求她心中最忌惮的女人,只需要她女儿的一条命。
在这个世界上,唯有妈妈,是在无怨无悔地爱着她。但她并不是一个好女儿,她决定要走完的这条路上没有妈妈。
她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小棠,对不起小树,她总是在做错事,一次又一次地辜负了所有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而那个从未被她辜负的人,却一次又一次地辜负了她。
“菩萨算是个什么东西?”夏黎桐竭力抵抗着身上的疼痛,再度展现出了趾高气昂地神色,“不用求她,我命由我不由天。”她才不信神佛呢,求人不如求己。她更不想让自己的妈妈去祈求孟西岭他妈的宽恕和原谅。
夏秋白却说:“少说两句话吧,赶紧休息。”
夏黎桐也想休息,可是,她今天的任务还没有结束:“孟西岭还在么?”
夏秋白却答非所问:“你孟叔叔的公司临时有点事,先走了。”她只口不提孟西岭,因为在她们母女的“互不干涉”原则中,并不包含孟西岭。
夏黎桐只好开门见山:“我想见他。”
夏秋白不容置疑:“不行。”
夏黎桐抿了抿唇,犹豫着说:“其实、真的和他没关系。”
夏秋白态度坚决:“我不信。”自己的女儿是在孟西岭的家中出的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孟西岭从小就排斥她,这也是事实,所以夏秋白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孟西岭,“谁知道他是不是和那个女人串通好了联手害你的?”
夏黎桐立即露出了一副无辜又迟疑的神色:“应该、不会吧?我也没有招惹过他呀。”
夏秋白冷笑:“你是没有招惹过他,但他一直把咱们母女俩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觉得是咱们霸占了他的家,抢了他妈的位置。他也就看起来像是个好人,其实比谁都恶毒。”
要是换做从前,夏黎桐一定会反驳她妈的话,因为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直觉得孟西岭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最善良的人,如同一块洁净的、触手生温的璞玉,因为他是第一个愿意给她巧克力吃、给予她温暖的人,所以,哪怕是他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对她不闻不问、从西藏领了个女人回来,她都没觉得他恶毒,只是觉得他没那么在乎自己罢了。但是现在呀,她觉得她妈说的对,他真的很恶毒,恶毒到能放任周汐对她肆意辱骂,恶毒到能邀请陆靖去参加他的生日宴,肆无忌惮地羞辱她。他会借刀杀人。
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明枪,而是暗箭,她从来都没有防备过孟西岭,所以,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伤害到他。
果然是情深不寿,越是真心实意的对待一个人,越是吃亏上当。做人真是不能太单纯。
孟西岭和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都是脏的。
但她现在还不能放弃他这张牌。
她要、物尽其用。
想了想,夏黎桐又对她妈说:“可是、我们要是一直和孟西岭僵持着,孟叔叔夹在中间会很难受吧?我不想让孟叔叔为难,他对我们还挺好的。”最后一句话倒是真的,孟利嵩确实对她挺好的,而且要是没有孟利嵩,也就没有今天的她——她夏黎桐虽然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但也知恩图报,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心里都记着账呢,算的很清楚。
夏秋白这回没再反驳女儿的话。虽然这么多年下来,她一直在利用孟利嵩,但孟利嵩对她们的恩情,她也都记着呢。她也不想让孟利嵩太难堪,而且这些天以来,孟利嵩已经够为难了。
夏黎桐看母亲的态度有所动摇,立即继续劝说:“我就是想和孟西岭说几句话,没关系的,而且,做人要留一线呀,我不想把事情搞僵,更何况你才刚求过罗怡初,现在就这么对待她的儿子,是不是不太合适?”
夏秋白哑口无言,纠结了好大一会儿,才终于松了口:“最多五分钟,我在旁边盯着。”
夏黎桐斩钉截铁:“不行,我要单独和他谈谈。”
夏秋白蹙眉,不赞成地说:“你怎么跟谁都要单独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