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夏黎桐掐死祁俊树的心都有了,耳根子都气红了,整个人完全处于一种要爆炸的状态。
祁俊树即便是不往后看,也能猜到夏黎桐现在有多么的气急败坏,但他并不想参与她和孟西岭之间的恩怨瓜葛,头也不回地说了句:“你下车吧,让他带你去吃饭,我赶时间去上课。”
家教六点半开始,再不走,真赶不上了。
而且,既然是他们两个创造出来的生命,他们就必须对这个孩子负责到底。夏黎桐没资格一意孤行地决定一条新生命的去留,孟西岭也没资格独善其身、对这个孩子不管不顾,不然他们两个和那些把孩子扔进孤儿院里的父母有什么区别?
他痛恨这个世界上所有抛弃自己孩子的父母,他也见不得一条新生命在还未出生的时候就被ta的父母漠视。每一条生命都应该是在被期待中降临于世,不然对ta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夏黎桐当然能看透祁俊树的内心,正因如此,她才会如此生气,因为他们的观念背道而驰。
祁俊树从小就被自己的父母抛弃在了孤儿院,一生苦难就此开始,所以他无法容忍父母抛弃孩子的行为,即便是孩子尚未出生。
但是,如果一个孩子在尚未出生的时候就不被期待,那又为什么要生下ta呢?让ta来到这个世界上受苦受难么?
她和孟西岭也不是因为相爱才有了孩子。孟西岭是迫于她的逼迫,才和她有了孩子,而她也不是因为爱孩子才要孩子,她只是需要自己的肚子里有一个孩子,她是因为要利用ta所以才创造了ta,不是因为爱,所以她怎么能够生下ta呢?对ta公平么?
孟西岭会期待ta么?
不一定,但他一定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因为他心慈手软,他连路边的野猫野狗都会施舍慈悲,更何况是对自己的孩子?
但夏黎桐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慈悲心。
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和路边的小猫小狗一个待遇,不想让ta被施舍慈悲。任何生命都应该是在被期待中降临,而不是像她自己一样,在母亲的一意孤行和父亲的无奈与厌恶中降生。
祁俊树根本就不明白她从小到大都经历过什么,就像她无法对他的人生经历感同身受一样,即便他们是好朋友,所以他们的观念迥然不同。
但事已至此,她不得面对眼前的麻烦。
夏黎桐叹了一口气,万般无奈地看向了孟西岭。
看的出来,她怀孕的事实对孟西岭的冲击很大。他现在真的很紧张,双手像是无处安放一样,不安地垂在身体两侧,一会儿攥成拳,一会儿又松开。他的面部肌肉也在不自然的紧绷着,双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视线一直定格在她的肚子上,眉头微微地蹙着,眼眸中带着几分惊讶,带着几分茫然,和几分懵怔。
显然,事实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不过她也能够理解他现在的心情,毕竟,对于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突然有孩子的事实确实不是那么容易被接受的,毕竟那是一条生命。
但是,她并没从他的神色中看出期待感。
不过也无所谓了,她本来也没指望着他能够期待这个孩子。
她甚至还考虑过用这个孩子把他推进地狱。
既然他提前发现了,把原定的计划微调一下也没什么。
夏黎桐抿唇思量片刻,从电动车上下来了,对祁俊树说了句:“你走吧,费用我微信转给你。”
因为有司机在车上,她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和祁俊树很熟的样子,所以才用这种对话做掩饰。
祁俊树当然能明白她的用意,心照不宣地回了句:“五百六,别忘了还有一百定金。”说完,便拧动了车把,风驰电掣地骑着车走了,是真的着急去上课。
望着祁俊树遥遥离去的背影,夏黎桐的内心突然有了一股悲凉与寂寥之情,又开始怨天尤人:我可真是倒霉,东辅那么大,得多巧合的概率才能在东三环外的大街上撞见最不想撞见的人?队友还是个该死的清高侠,着实令人恼怒!
她气闷地咬了咬牙,并没有多看孟西岭一眼,一言不发地朝着奥迪车走了进去。
孟西岭刚才下车匆忙,连车门都忘了关,夏黎桐钻进轿车后,“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车内开着暖气,比之室外的露天环境来说,车内的气温相当暖和。
被寒风冻了一路的夏黎桐终于舒服了一些,还惬意地呼了口气,心想:还是四轮车好,四轮车里面有暖气,比电动车高级不少呢……啧,有钱真好,必须讹他!
没素质的想法再一次地在脑海中冒出的同时,夏黎桐转头朝着车窗外看了一眼,看向了即将被讹的对象。
孟西岭并没有立即跟着夏黎桐上车。
他的脑子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没想到她就在东辅,更没想到她怀孕了……那天晚上,他真的是失控了。
她才二十一岁,还没念完大学。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头禽兽。
孟西岭闭上了眼睛,做了几组深呼吸之后,才朝着轿车走了过去。
虽然他有满腹的话想询问夏黎桐,但他心里清楚,现在并不是好时机,也不是谈话的地方,不得不强忍下心头的疑惑与焦灼,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上车的同时,对司机说了句:“回家。”
夏黎桐突然开口:“不回家!”她的态度蛮横,不容反驳地说,“我饿了,我要吃饭。”
孟西岭回头看了她一眼,一切都顺着她来:“行,先去吃饭,再回家。”
夏黎桐不置可否,心里想的却是:吃完饭我也不跟你回家,我还要讹你一笔钱。我也不嫌丢人,反正我没素质。
孟西岭让司机载着他们去了距离东三环最近的一家高档饭店。到了饭店后,他特意点了个包间,带着夏黎桐去吃饭。
点完菜后,服务员就抱着菜单本离开了,宽阔的包间内仅剩下了他们两人。
夏黎桐还不和孟西岭挨着坐,说是能闻到他身上有酒臭味儿,熏得她反胃恶心。孟西岭无奈,只好与她隔着桌子坐,离她远远的。
其实他身上并没有酒臭味儿,夏黎桐纯粹是在故意找茬,但她能猜到他今天一定喝酒了,不然不会让司机开车。
两人隔着现对而坐,夏黎桐也不说话,双手插兜,低着头靠着椅背,盯着自己的羽绒服拉链看。
最终,是孟西岭先开了口,竭力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黎桐也不抬头看他,满不在乎地回答:“放寒假之后。”
竟然早就回来了?自己怀着孩子,单独在东辅生活了两个月?也不怕出事?
孟西岭气急败坏,却不得不保持和颜悦色,眼根都快被咬碎了,把那股脾气压下去之后,才继续询问:“夏阿姨知道吗?”
夏黎桐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嚣张态度:“不知道。”说完,她抬眸瞟了孟西岭一眼,目光中划过了讥诮,“她要是知道了,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么?早把你撕碎了。”
孟西岭当然能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他也终于可以借此机会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夏黎桐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事?”
孟西岭的心又乱了,再度攥紧了双拳,嗓音微微发颤:“你怀孕了。”
夏黎桐哂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确定这就是你的孩子?还有上赶着当爹的呢?”
孟西岭早就猜到了她会是这种吊儿郎当态度,但他并不会因此怀疑这个孩子的血脉,这是对新生命的不尊重,也是对她的不尊重。
他忽视了她的戏谑和吊儿郎当,斩钉截铁地回答:“这就是我的孩子,当然和我有关系。”
但ta并不是被你期待的孩子。
活菩萨尊重生命,众生平等,没有独一无二,孩子和狗没区别。
夏黎桐十分无奈地回了句:“就算是你的孩子,但是孩子在我肚子里,我想怎么处置ta我就怎么处置ta,和你有什么关系?有本事你自己怀一个呀?”
出国半年,她冷嘲热讽和阴阳怪气的说话功底并没有因此废置,反而越发如鱼得水了。
孟西岭咬紧牙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认真又严肃地说:“这是一条生命,不是儿戏。无论你决定怎么处置ta,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但我是这个孩子的父亲,我不能对你们不闻不问,我必须对你们负责到底。”
“可我不需要你负责!”夏黎桐不想告诉孟西岭自己怀孕的事情就是因为他的道德感太强烈,会影响她的计划,“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有我的安排,你根本就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我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你要是敢给我惹麻烦,我连你一起宰!”
最后一句话,她是在咬牙切齿地威胁他。
孟西岭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排斥和戒备,霎时气闷又酸涩:从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那么多年,不接受他就算了,竟然还要宰了他……
他就这么的一无是处?一点忙也帮不上?处处拖她后腿?
孟西岭突然有点挫败,还有些不甘心。
咬了咬后槽牙,他不死心地追问了句:“我可以知道是什么计划么?”虽然知道这么做是白费力气,很可能还会被她阴阳怪气或者劈头盖脸地骂一顿,但他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去询问她,万一,他真的用呢?
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夏黎桐本想回答“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帮我?”,但转念一想:都已经是送上门的鸭子了,哪有任其飞走的道理?
思量片刻,她果断改了主意,点头回答:“我又想了想,确实有你可以帮忙的地方。”
孟西岭立即追问:“什么忙?”
夏黎桐:“我快没钱了,我需要钱。”是的,没错,她开始讹人了!
孟西岭蹙眉,越发挫败:“只有这个?只是要钱?”
夏黎桐突然好恼火,眉毛都要被气飞了:“什么叫只是要钱?显得你有钱是吧?别以为我是在向你乞讨,是你问我的!”
有钱怎么了?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有钱就可以藐视我的人格了么?
万恶的大财主!
夏黎桐越想越气,又相当蛮横不讲理地说了句:“你要是这种态度,我就不要你的钱了!”虽然她是在讹人,但她一定要讹的理直气壮,软饭硬吃:“饿死我自己,一尸两命!”
孟西岭:“……”
显而易见,桐主子被伤到了自尊。
他根本不敢再多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直接询问:“你需要多少钱?”
这问题还真把夏黎桐给问住了——毕竟是第一次讹人,没什么经验,不知道应该讹多少是好。
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她才谨慎地报出了一个数字:“十五万。”
虽然她曾经设想过,要一口气讹孟西岭一千万,但现实情况和设想出来的情况还是有巨大差异。
现实情况是,她根本不需要一千万——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回美国上学了,到时候就不需要孟西岭的支援了,十五万就够了,不仅够她的生活费,还足够她执行计划。
等等,不对,十万不行!
孟西岭那么有钱,为什么不多讹他一点?把钱给苗绘,供她读书,这样一来小清高也不用同时打三份工了。
亏孟西岭一个,幸福他们三个,何乐而不为呢?有钱不要是傻子,人就是要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再说了,孟西岭都心甘情愿地被放血了,她干嘛要手下留情?她又不是小清高,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没素质的孕妇呀。
“一百万。”夏黎桐确定了最终的数目,不容置疑地说,“不要信用卡,直接转账,少一分都不行!”
孟西岭不假思索:“好。”
夏黎桐:“……”
答应的这么痛快?
看来要少了……
这时,包间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服务员进门上菜。
伴随着服务员的脚步,夏黎桐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这间包间的布局吸引了。
这是一间四方形的包间,中间的餐桌呈圆形,像极了一块表盘。如果把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墙的正中央位置定为12点,那么上菜小窗口的位置就是6点。房间大门和上菜窗口在同一面墙上。
身穿统一制服的服务员两手空空的走进包间后,先朝着上菜窗口走了过去,从窗口里面端起了菜盘,然后再送往餐桌。
菜品上齐后,服务员“功成身退”,并按规矩关好了包厢的门,给食客留出谈话的私密空间,但是镶嵌在墙壁上的那个小窗口并没有被关闭。
夏黎桐盯着那张方形的小窗户看了一会儿,感觉这个位置,真的很适合偷拍。
“这家饭店叫什么名字?”她一边拿筷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孟西岭。
孟西岭:“悦澜天水。”
“哦,还怪文雅的。”之后夏黎桐就没有了任何问题,也确实是饿的不行了,立即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