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玉华轻轻关上房门,沈擒龙笑着对张立之说:“这么能干懂事的职员,现在可不好找喽,张局长,真是好命啊!”
张立之感叹地说:“是啊,这个李小姐呀,又能干,又勤快,还明事理,不应该管的事绝对不会管,不知道让我少操了多少心,还特别有眼色,会做人!”
沈擒龙诡秘地笑着说:“能干是看出来了,不过你说她特别会做人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什么时候,要是没有人家,什么事情不好过关了?”
张立之大笑起来:“哎呀陈老弟,做人不好太精明啊,不要什么事情一眼就看穿嘛!”
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两个人又放低了声音,张立之还是急着要知道,打败仗的生意,到底怎么做法。
沈擒龙说:“这不简单吗?打败仗,当然不是咱们败,是别人败。想想,日本鬼子刚投降的时候,那是什么场面?”
张立之一愣,仔细想了一下,才说道:“日本人投降的时候,那真是惨哪!那么不可一世的日本军,说完就完了,什么东西都不要了,房子,家具,给点儿钱就卖,甚至连钱都不要,只要能回日本,让干什么都行啊!”
沈擒龙意味深长地不停点头。
张立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老弟,你是怎么打算的?老哥愚钝,实在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沈擒龙冷笑着说:“想想,要是陈长捷这些人打败了,逃跑了,那时候,天津是什么场面?”
张立之开始没懂,可是仔细一想,把日本投降的场面换成了国民党的高官们,立刻就是一惊。
他猜测着说:“你是说,那时,也是大批的房子、家具,贵重物品,全都不要钱,能让咱们随便拣吗?!”
沈擒龙意味深长地不停点头。
张立之想着那时那种满地拣黄金的场面,也许半个天津的房地产都会落到自己的名下,他不禁眼前金星狂舞,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日本投降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个中级职员,能量有限,想要跟着拣便宜,也没有那个能力。看着国民党官员大发劫收财,他真是眼馋得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现在想想,如果这时轮到自己来拣别人的便宜,自己那种暴发的惊人场面,自己财产的增长,张立之一阵全身发软,几乎昏过去。
沈擒龙冷笑着看着张立之在做成为巨富的美梦,也不打扰他。反正沈擒龙的目的就是要拖住张立之,这种事情是不是真的,他也不多操心去管。
但是,张立之的美梦做了半天,他终于从梦境中缓过来,忽然又发现了一个忽略掉的惊人事实――如果解放军攻占了天津,他自己也是要逃跑的,他绝对没有机会拣别人的便宜,他自己的房子还要白白扔掉呢!
这一下,张立之一下子从欢乐的顶峰,摔进了失望的谷底。他这个心理落差几乎无法承受了。
他拿起桌子上的茶水,也不管凉热,一口就灌了下去。又过了片刻,他才有力气说:“老弟,你说得是很好,如果是你老弟,也许能抓住这个机会。可是,老哥我可就没这个福分喽!”
沈擒龙反正是跟他磨嘴皮子来的,所以也不着急,只是慢条斯理地说下去。
沈擒龙说:“哎呀,局长大人,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呀?”
张立之说:“人家解放军一进城,我就得跟着挨刀,要不然,我也得跟着逃命,我上那儿能弄到不要钱的房子去!”
沈擒龙冷笑着说道:“请问,阁下是国民党的司令官?”
张立之苦笑着说:“我那有那个能耐,我能当什么司令官?”
“那么,阁下是市长或者党部的秘书长?”
“那也轮不到我干啊!”
“那么,你是特务,你杀过地下党,用人家的话来说,你手上有血债?”
张立之急忙摆手说:“那更谈不到!我怎么会杀人呢!”
沈擒龙说:“着哇!这些样你什么都不占,你怕什么?你跑什么?”
张立之一愣:“怎么,我不用跑吗?”
沈擒龙不耐烦地说:“你为什么要跑?”
张立之小声说:“听说,那个来了,所有的国府的,都要扒皮抽筋,枪毙活埋呀!”
沈擒龙蔑视地说:“你看见啦?”
张立之一想,他当然没看见过。他小声说:“大家都这么说。有从那边过来的人这么说,那还假得了吗?”
沈擒龙说:“局长,恕我直言,你这么说话,简直是不长脑子!”
张立之这时也不生气,急忙问道:“老弟,老哥愚钝,你就指点老哥一下吧,老哥是真的为这事愁得要死了啊!”
沈擒龙咳嗽一声,清了一下嗓子,这才说道:“事实都摆在眼前,你自己怎么不去想想!世界大战打完了吧?这已经几年了?你看见占领军杀谁了?除了什么司令、大臣什么的,让人家送上绞架了,剩下的人,你看见谁死了?”
张立之回头一想,无论是德国,还是日本,战败之后都进行了战犯审判。这是战胜国对战败国的报复,这是十分明显的。无论宣传上怎么说,什么公理战胜强权的,可是,大家心里还是明白得很,人家战胜了,当然不能饶了那些发动战争,让人家吃亏的人。
可是,张立之仔细一想,确实没听说那些下面的人怎么办了。他十分关心这个,这时他觉得沈擒龙的比喻十分正确,因为他自己正属于下面这个阶层的人。
张立之急忙问道:“那那些下面的官员都怎么样了?他们没抓起来吗?”
沈擒龙撇着嘴说:“你问我这个,你算是问对了人了。因为我当时在欧洲,正是帮美国人进行接收的。”
张立之一听,真是大喜过望,他这算是找对了明白人了,他急忙问道:“老弟,赶快给老哥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擒龙解开西装扣子,摆出说长篇评书的架势,大声说道:“嗯,要说到这个,咱们得分几个部分说起。”
张立之急忙做出小学生的样子,洗耳恭听。
沈擒龙说:“要知道,一个政权被打败了,一个国家新建立起来,这中间必然是有一个过渡时期,这是任何政权和国家都难免的。”
张立之连连点头。
别的不说,他是经历过日本侵略中国,国民党逃跑,和日本投降那个阶段的,他对那种政权空白,社会一片混乱的景象,真是记忆犹新。
他虽然明白这个事实,但是对于这种事情的本质还是不理解,于是他问道:“但是,这个过渡,跟下级官员有什么关系呢?”
沈擒龙冷笑着说:“当然有关系。这就要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过渡。不管是外国人也好,是咱们本国来占地盘的那些接收大员也好,他们都是什么人?”
“什么人?”
“对,他们是什么人?他们不是外国人,就是外地人。换句话说,他们都是对本地两眼一摸黑的人。就是说,这些人对咱们地面上的事情,全都是一无所知。这些人根本就管理不了这个社会。那么,他们要把社会上的事情管起来,他们得怎么办?”
张立之的脑子里边突然划过一道闪光,他急忙说:“他们要找咱们当地的人帮忙!”
“对了。不管是美国人占领德国也好,是咱们蒋委员长也好,他们来了之后,都是要委任咱们当地这些下面的官员先继续留任,给他们把局面撑起来。”
张立之拍着大腿大叫:“对啊!真是那么回事啊!”
沈擒龙接着说道:“所以说呢,美国占领的欧洲,那些当地的官员,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除了那些把人家美国人杀了的人之外,剩下的人是开公司的开公司,当官的当官,当警察的当警察。连德国兵都上街跟美国兵一起维持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