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善地处江南偏北,离着虞省边界已然不远。
但所属辖区并不相同,距离洪灾发生的西绥河,更是几乎隔着大半个省市。
此时看来,当地居民还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午时刚过不久,街上的人群还都热闹的不行。
早间的摊贩换了一茬,此时街上摆着的,都是身后店面用来揽客的小摊。
来来往往的路人摩肩接踵,热闹的有些叫人来不及看清路人的脸。
正这时,一名俊朗男子一身黑衣,龙行虎步地穿梭在有些嘈杂的市井之间。
身上的杀伐之气毫不掩饰,引得行人不自觉地便对他避让,并频频侧目。
而对于从四面八方朝他投来的好奇视线,男子好似一无所觉一般,只自顾自地绷着一张容貌绝佳的脸,表情有些阴沉地四处扫视。
最后,停在了一处首饰店面之前,大步走到了门口的小摊之前。
男子虽然未曾佩戴任何武器,可身上一股自带的锋锐之气,却是挡也挡不住。
他眉头紧皱一脸严肃地在摊位前面挑挑拣拣,知道的说他是在挑选首饰,不知道的说他是来砸场子的估计也有人信。
看守小摊的店员见状,顾不上欣赏男子的俊朗,抖着双腿勉强自己凑上前去,咽了口唾沫后哆哆嗦嗦地问道“客、客官,您是要给家中妻子买首饰吗”
听到店员提到他的“妻子”,男人手上挑拣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
但很快,他好像在着急什么似的,只随意朝那店员点了点头后,便加快了挑选的动作,好像后面有人追着赶着一样。
见男子确实不像是来砸场子的,那店员心下松了口气。
等冷静下来,才看出这男子虽然衣着简单,但和一身杀伐之气并行的,还有一身同样无法遮掩的贵气。
于是,店员在又打量了男子一番之后,就立即捡起了自己的职业素养,一边询问着一边开始推销起摊位上的首饰来。
“这门口摆着的,都是我们店里工艺最为精良的几套饰品,您看看这臂钏,够精细吧,还有这簪子,上面的翡翠水头可好了”
他一件件地指着摊位上的饰品,逐一为男子介绍着。
见男子没有动心的模样,店员又连忙将其往店内引荐“如果客官都不满意,还可以进店继续挑选,我向您保证,店内货品的橙色,只会比这些好,不会比这些差”
可男子却不为所动,只自顾自地扒拉着摊位上的首饰,皱眉不语继续挑选着。
时间一久,就在店员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新一种的砸场子的方式时,一辆马车从街道那头缓缓驶了过来。
即使是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之中,男子却还是听见了车轮驶动过来的声音,耳朵随之一动,手上挑拣的动作也越发地快了起来。
然而没等他挑选完成,那马车就已经停在了他身后,引来本就对男子多有关注的路人们,更多好奇的视线。
那马车的制式颇为豪华,一看就知道,坐在上面的人非富即贵。
马车车辕之上,坐着一名赶车的马夫,形容干净利落,相貌都不算差,看着不像个粗人的样子。
不过他姿态随意,一看便没受过多大的规矩,此时正松散随意地靠在轿厢一侧,懒洋洋地朝身后帘内的人汇报道“夫人,找到了,二老爷在这儿呢。”
马车内的人听了,也不知在做什么,从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片刻之后,轿帘从里面被人掀开,一张清丽绝俗的明艳脸庞随之露出,整个街道都仿佛因为这人的容貌而熠熠生辉起来。
正面受到冲击的店员更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滴个乖乖,这是人还是成了精的精怪
他望着轿厢内的人张嘴失神,直到面前的男子不悦地挪了一步,正好挡住他窥探马车的视线,才让他从惊艳之中清醒过来。
但店员还是不由自主地抻了抻脖子,直到看出面前男子是故意不让他往里看了之后,才有眼力地收回了目光。
“客官,您是为着”那店员说着,又想起轿中之人的美貌,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才继续说道,“您是为了这位夫人来买首饰的吗”
那就难怪要挑这么久了,这摊位上的东西的确都配不上“她”。
“要不您带着夫人往里面走走我们店里面有更适合夫人的首饰。”说着,店员还想接着将男子往内里引。
而坐在马车中的“女子”,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笑盈盈地看着那男子,似乎在等他说话一样。
男子因此脸色越发肃然,如临大敌地模样好像他面临的不只是一个简单地逛店与否的决定,而是会左右他人生的重大抉择一般。
而坐在车辕上的马夫,看着面前男子难看的脸色,趁着他注意不到自己的时候,偷偷勾起唇角笑了笑。
“不是。”过了不知多久,那男子才突然开口这样说道。
“什么”店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男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而男子也过了好久,才下定决心一般艰难重复道“我说不是,你误会了,他不是我夫人,是是我哥的妻子,我的嫂子。”
听了这话,那店员还尚且来不及惊讶,马车内的“女子”便先幽幽叹了口气,感叹般地说道“二郎,你又不记得我了吗我分明就是你的妻子啊”
而被称作“二郎”的这名男子,因为那人的这句话,表情不由得裂开了一下。
你怎么又又又又换套路了
前两天你不还是大郎的妻子吗,怎么今天就变成二郎了
还以为因为听明白刚刚那句二老爷躲过一劫的男子,不由得脸色青红交加起来。
而店员则是“”
这是在闹哪出
似乎是见他一脸疑惑,那“女子”在马车内探头朝店员道“唉,都怪我,没看住我家夫君,失忆了还让他往外跑,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不不用。”被这么一个大美人致歉,那店员颇为害羞的摆了摆手,红着脸看向脸色铁青的男子问道,“这是您家夫君他怎么”
怎么会把自己的夫人认成自己的嫂子呢
“我家夫君前些日子撞倒了脑子,那之后记忆就有些错乱,总以为自己不是自己,而是我夫家那个出了好几年远门的三弟,还把我当成了他二哥的妻子。”说着,“女子”用一副关爱傻子似的视线看着自家“夫君”,感叹道,“无论别人怎么说都不相信,还总是偷跑出来,让人找的心焦。”
“我不是”那男子被说的脸色发绿,刚想开口否认,马车里就又钻出来一个小孩子的脑袋,凄凄惨惨地对着男人唤道,“爹爹,你连我也不认得了吗”
男子“”
淦,这套路还真的是没完没了了
那店员来回看了一眼“父子二人”,果然从相貌上看出了六七分相似来,对这位貌美夫人所说之言就更是深信不疑。
于是,他苦口婆心地开始劝导起男子来,说“这位客官,您看您夫人找您找的这么着急,要不您就先跟着夫人回家去吧,等事情理好了,再来买首饰也不迟啊。”
男子尚未回答,马车里的人就又开口叹道“这也怪我,若不是我非要让夫君为我挑一件合适的首饰,他也不会被惊了马的行人撞倒在地,失去记忆。”
然后,“女子”看向男子,面露伤心地说“看你,都忘了自己的身份,竟然还记得要给我买首饰,我真是”
说到一半,“女子”似乎控制不住一样,用双手掩住了自己的脸,从指缝中闷闷道“太感动了”
说着,“女子”的肩膀微微颤抖,好似在自责伤心一般,惹得那店员更是同情万分。
故事真是闻着伤心,听者流泪。
周边众人都跟着沉默下来,只有男子在被投来同情的视线时,脸色越来越难看。
过了一会儿,可能是伤心够了,“女子”将脸上的手放下,露出微微湿润的眼睛,对着男子说道“夫君,你就是我的夫君啊我不是你的嫂子,你就莫要跟那莫须有的二哥吃醋了,跟我回家吧。”
那店员闻言,看向男子的视线半是哀叹半是谴责。
原来是自己跟自己吃醋,生气跑出来的。
这可真是不应该啊让自己夫人这么操心怎么行呢
可转念一想,人都傻了,还能追究他什么责任呢
难怪刚刚否认的话说的那样艰难,恐怕是一边惦念着自己的这位“嫂子”,一边又放不下对自己夫人的爱意吧。
这么一想,还真是怪可怜的。
于是,店员看着男子的视线更为同情起来。
惹得那男子脸色更加难看了。
“夫君,首饰下次再买,跟我回家吧,好嘛”那“女子”哀切地说完,朝着车辕上待命的车夫道,“安一。”
“小的在”那车夫回答。
“带二老爷回家。”说完,便放下了车帘,将那张惹人赞叹的脸藏了起来。
那店员见再看不到“女子”的脸,心中不由得一空,微微叹了口气,然后略带同情喟叹般地对那脸色难看的男子说“客官,您还是先跟这位夫人回家去吧。”
与此同时,那名马夫也从车辕上一跃而下,来到男子近前,躬身请道“二老爷,请”
那男子闻言,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冷哼一声后,还是爬上了马车。
见男子上车,马夫又回到了车辕之上,朝那店员微微点头以作告别之后,便一抽手中的马鞭,架着马车缓缓驶离了首饰摊位。
那店员望着渐渐远离的马车,想到那夫人不离不弃还感情甚笃的样子,心中感觉微酸微涩。
不过这样神仙似的人,本就不是他能肖想的。
只可惜,好好的一个夫君,说傻就傻了。
也不知这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然而,他所担心的这位“夫人”,此时正看着自己家“傻夫君”难看的脸色,在宽敞的马车里笑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
不是沈竹,还能是谁
轩辕策一脸菜色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问道“捉弄我就这么有意思”
从出宫的这些天,他就已经被沈竹类似的套路折腾了不下十好几次了。
想起之前在外人面前丢的人,轩辕策就恨不得把沈竹揪过来,狠狠地打一顿屁股才能彻底出气。
沈竹抹掉嘴角笑出来的眼泪,轻哼一声说道“怎么,捉弄你一下就受不了了别忘了,之前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真以为我忙着赈灾,就会把吵架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他可是很记仇的
闻言,刚刚还理直气壮的轩辕策就不由得心虚起来了。
他还以为沈竹早把这事忘了呢,怎么还记着
人果然要为自己说出的话付出代价。
没想到就那么一句简单的试探,竟就引得沈竹这些天来换着花样地折腾他折腾了这么久。
“那都这么些天了,你气也该出够了吧。”
他都已经从大郎变成二郎,还又弄出一个三郎了
“哼,看你表现吧。”沈竹轻哼一声,没完全答应他。
轩辕策恼恨地看着他,然后瞄见窝在沈竹怀里的轩辕昭,想起刚刚这小崽子给沈竹帮腔的事情来,冲着他说道“你也跟着你母后胡闹”
说着,还朝轩辕昭的小屁股打了一巴掌。
当然,并没有十分用力。
权当是打不到沈竹的替代品了。
轩辕昭也学着沈竹哼了一声,抱着沈竹的脖子,用屁股朝向轩辕策道“我听母后的。”
俨然一副有沈竹撑腰的样子。
“啧”轩辕策一咋舌。
他在小皇帝面前可真是越来越没有威严了
就连轩辕昭都跟沈竹学坏了,真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
小皇帝赖在沈竹怀里不撒手,被打了一下,脸上却还笑得开心。
他其实刚刚也不仅仅只是听从沈竹的话,而是也存了那么点自己的小私心。
他对于轩辕杰的记忆,其实已经单薄的不行。
只隐约记得小时候会抱着自己的那个高大的身影而已。
比起轩辕杰,轩辕策其实在他的心中更像是一个严父。
尤其在他跟母后亲近起来后,他与皇叔的关系也日渐亲近。
在他心中,其实是将皇叔当成自己的父亲看待的。
只是这点小心思他从来不会对别人诉说。
因为早熟的他明确的知道,父皇和皇叔有所不同,皇叔永远也不可能变成他的父皇。
那么就让他在别人都不知道的地方,满足自己那点小小的私心吧。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三人的关系早就已经像是一家人一样了。
只是因为轩辕昭对沈竹两人的关系并不知晓,所以才像是被蒙在鼓里一样,只能靠着这点子契机来满足自己的“奢望”。
见“母子二人”沆瀣一气的样子,轩辕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撩起帘子,朝外面的暗一撒气道“还不快点赶路,慢吞吞地做什么。”
暗一是他手中暗卫的首领,代号零一,为了赶路方便,此时化名安一充作车夫在明面上保护着他们。
而其余随行的暗卫则躲在暗处。
“哎,可不能急,二老爷。”暗一故意阴阳怪气地说道,“马车走的太快,对您的病情可没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