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红豆入暮凉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小豆芽,一道去看望徒儿松灵韵。是在城外大片的碑林中,有漫山遍野的青石林为伴。雨夜虽清寒,但至少不会感觉孤单。
几人站在墓碑前沉默无声,唯有夜雨打落人间的嘈杂,在耳边哄闹个不停。
安红豆抚摸着冰凉的石碑,小豆芽被柳十三护着站在身后不远处,南宫九与师娘并肩而立,各自撑伞。
“是我没能保护好师妹,有愧于师父师娘的嘱托。”南宫九回想起几年前二十四年少擅自出城的那一战,眼底露出痛苦的神色。
安红豆转过头,温柔地说道:“你已经很好了。当年师娘似你这般年纪,也不过堪堪元神境界。在那种情况下,能自保已是上天莫大恩赐,又还能乞求什么呢?如果要真怨谁,就怨你那不争气的师父,不早不晚地,偏偏这个时候下落不明。抛妻弃子,留下整个书院的徒子徒孙不闻不问,这么大个烂摊子,谁能帮他收拾的干净?靠那些十子同袍?人情债越欠越多,就如滚雪球般,怎么还?”
柳十三一手撑着伞,一手搭在小豆芽柔软的肩上,默然道:“其实,如果不是我怂恿大家年少当有为,小师妹她……”
安红豆道:“你若再这般胡思乱想,师娘可就要抽屁股了。”
小豆芽拍了拍柳十三的手背:“娘亲抽屁股可疼可疼的。”
轻轻捏了捏小豆芽粉嫩的脸蛋儿,柳十三又哭又笑,不知所以。
女儿乖巧如此,安红豆瞧着小豆芽的眼睛里,藏着无尽的宠溺。
她重新看向南宫九,问道:“如今暮凉城战况如何?”
南宫九收拾心情,简要说道:“自从莫七难前辈提出破天者计划以来,暮凉城几乎所战皆胜,异族百将策榜上有名的强者,也是有所损伤。事出突然,晓星残月帐一时之间无以应对,只能下令撤军,我们也因此过了几天太平日子。”
安红豆曾以红袍女将骆冰王名满天下,深知大敌当前胜负瞬息万变的局势,和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的道理。南宫九口中所谓‘几天太平日子’,恐怕真的就只有几天。
只听南宫九继续说道:“晓星残月帐不愧是堪比天机阁布衣楼的智囊组织,等他们缓过神来,利用破天者计划将计就计,以百将策高手作为诱饵,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成功反伏击了帝王盟的三位王族高手,大获全胜,以此一战宣告了破天者计划的终结。自此,暮凉城布衣楼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和沉思,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几人边说边走。
夜雨滂沱,夜风清寒。远方的山间林里,时而传出几声野啸,狂傲不羁。
柳十三背着小豆芽落成雪。
伞在南宫九的手中撑着。
安红豆单手负身后,一路走来若有所思。入城之后,柳十三本想带着师母去往早已收拾妥当的住处,谁料安红豆突然停步,问了句:“哪里有酒?”
南宫九有些茫然。
柳十三也顿觉突兀,支支吾吾老半天,才试探性地指了指街巷岔路的方向:“十天显圣老掌柜酒招旗重开的铺子,沿着此巷走百丈,门口竖着巨大碑石的就是。”
安红豆既惊喜又诧异:“是那传说中的十分铺子?”
柳十三点了点头:“逐鹿原被攻破的那夜,老头子拼了性命才抢回来的青石碑牌子。不听劝,说是天刀断千劫还欠着一笔账呢,不能糊里糊涂的一笔勾销。其实这会儿的菩提道不比当初群雄聚鹿热闹非凡,人烟稀少荒凉得很,除了那位说书的老祖宗每月月初、十五、月末固定来此处说书、能吸引暮凉十道其余诸道的酒客之外,平日里书院众人守城苦修、鲜有问津,冷清的堪称雅致。”
安红豆哪儿管的了酒招旗铺子生意,好酒的她,只会关心一个问题:“有好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