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沉寂的昏暗房间,闪烁不定的元素壁灯应是被雪山的浪潮损坏。
谁也不曾想到的是,最先打破宁静的却是谁人那小肚子饥饿的咕噜声。
莫娜瞳孔紧张睁大着,下意识缩在被窝里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那虚弱发白的俏脸上泛起淡淡红晕,只是仍是不愿去招惹身前分明因她口中占卜结果而导致神色仍是停留在恍惚中的祸斗。
她忌惮于预见中对方那以嗜杀取乐的恶劣性情,与发自骨髓与灵魂里的虚伪与卑劣,同时也是一如既往地不再去招引那因她的判词而陷入低迷的听众。
阐述命运并非她独有的能力,只是每个占星师在掌握这项能力的同一刻无疑就已经听信于命运的指引,但是她从未见过比眼前命格还要污浊的人。
呈现在祸斗身上的,不是写在所谓世界运行法则里的话语,无数个这样的判断不断出现在她眼前——他有小偷的诚实、强盗的心软、懦夫的勇气、恶人的善良……
矛盾得仿佛已经用尽了所有能够站着生存的方式,最终也无能为力地放弃自尊,把需要跪着生存亦或是趴在地上摇尾求怜的都走了一遍的人生。
“……你不用再刻意博取我的信任了,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那座雪山的异动极有可能也是被你引起的,假设你心底还知道些什么的话。”
莫娜缩在被窝里,看着自己身上被换上的陌生衣裳。
无论是魔导器亦或是神之眼都不在身旁,眼下柔弱无力的她。
最终的结果大概就是看着自己命运的星辉熄灭在这里吧。
“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些事情……或者说我的到来同样是构成你命运道路的一环节,你会遭到命运的报复而沦落至应有的结局。”
“我很不甘愿,唯独你身上被命运牵引的力量已经大到要让我受到世界运行之理约束,所以我无法准确地为你预言。我只能告诉你,你要走的路还远未到尽头。”
那最后的轻声呢喃其实是她少有的安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去安慰一个在下一刻就可能把自己杀死的罪人,但对方变成那种模样大抵也是合情合理。
但假设命运引导的所有结局,都能讲究合情合理的话那该多美好?
至少她就不用作为命运路途垫脚石这样的牺牲品,从此停步在这里了吧。
闻言,祸斗那藏在发丝阴影中的神色看不清喜怒。
“可以告诉我……它凭什么吗?”
他微微张启唇瓣,向着莫娜显得有些沙哑干涩地问着。
闻言莫娜只是咬着唇瓣,眼里露出几分不甘与厌恶瞥过了头。
“我只能解读命运的判词,它是如何诞生的,会如何发展并达成我并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一定有很多人死在了你的手里,这不就是你应有的报应吗?”
“占星术士的工作,是向人们明确地展示他们即将面对的命运,我也是这么做的…不过,正是因为无法更改,无法违逆,只能接受,命运才会被称之为命运。”
她仍是这么固执,亦或是保持着自己高傲的坚持。
沉默片刻后,祸斗只是把收拾好的碎碗与汤勺放到一旁。
那双钴蓝色的眼眸平静地停落在莫娜身上,如同狼直视着羊般咄咄逼人。
“那我告诉你它是怎么诞生的,我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就是为了成为杀戮的工具,但是我成了失败品……我不知道它哪来的脸色告诉我人偶也有所谓的命运。”
“但听从造物主的命令挥刀……如你所说十恶不赦的我会遭到报应,没有做到的话我又面临被唾弃被抛弃、被扔到城里供所有人视作宣泄恶意的工具?”
祸斗眯起眼睛缓缓凑近莫娜的脸庞,眼底的寒芒有些危险。
“如果我有报应,那她呢?也对……她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身在最高处。”
“人们也只能看见眼前亦或是低头可见的污垢,那些对他们而言太过遥远的脏脏即便不去搭理也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所以最终恨意都会流淌到我这里。”
他即刻呢喃了一句,笑得玩味却像个没落的贵公子般好看。
“……倒也习惯了,但是你不会懂的……”
那散乱垂落的蓝紫色柔顺长发落在他的白皙锁骨上,只平添神色里的难以捉摸。
听了这话,莫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反驳。
“可你既然有了灵魂的思想,不就应该违抗这样两难的命令吗?”
“你可以不去成为你那位所谓造物主的工具……向她反抗。”
说到这里时,她看着近在咫尺得几乎都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祸斗,忽然间从他眼底看到了几分嘲讽,像是在反讽问她若是所谓一切命中注定。
“那你呢,如果你也能算到自己的命运的话为何你还要过来自投罗网?”
只是在这一刻,她也怔然地看到了对方眼角那滴无声滑落的泪水。
但是一晃眼那滴泪水其实又从未出现,虚幻与现实在她眼底模糊不清。
“嗯……你说得对,你走吧。”
祸斗温柔地轻轻笑眯起眼,张了张嘴还是把所有对方不能理解的辩解咽了回去。
那被泪水炮烙得泛红的眼影微微颤抖,笑得有些牵强。
他当然很明白有些解释分明刻骨铭心,在他人耳中却是终究听不进的。
“我知道的,除非万不得已占星术士不会占卜自己的命运。你很久以前说过,这种行为可能会导致命运的自相矛盾,这很危险。”
“其实我不在乎命运的安排,只是从你口中确切听到时才终于感到理所应当的失望……我当然知道世界与命运都厌恶、唾弃我,那与我何干?”
他伸手擦拭掉了那滴落在莫娜衣领上的粥粒,随后站起身回头离开。
“你的衣服是恰好值班的女服务生帮忙换上的,至于属于你的东西现在晾在哪儿大概要找酒店老板歌德先生问问了,”
那真的毫无作假显得温文尔雅的模样,分明如阳光般温暖了。
朦朦胧胧中,怔然的莫娜一如既往地在眼底浮现出了占星出来的画面。
只是画面里缩在磅礴大雨里脏兮兮的那小男孩啜泣得很伤心,瘦弱的手其实大概是根本就拿不起刀伤害他人,但同样有人指责他是会害死人的灾星。
莫娜伸出手想要触及的时候,这画面已经如水纹般泛起涟漪远去。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的佯装维持不了太久就会原形毕露的,假设你的性格里存在善良……即便处于再美好的环境里也会被摧毁。”
她张了张嘴,还是小声地再度提起了这些话。
占卜有一个禁忌,那便是在占卜时只陈述预言,绝不应提出任何建议。
以免自己也陷入别人的「命运」之中,承受相彰的因果报复。
“你听说过「命之座」吗?占星术士认为「命之座」是「神之眼」持有者的命运在星空上的映射,过去,现在和未来,所有的一切都在其中昭示。”
“「倒悬」是你的「命之座」,它象征着你应该去准备放弃你所拥有的东西,如此才能够去做你这辈子真正应该去做的事,而你最终会赴往无谓的牺牲。”
“……所以如果你不准备放弃那些你不应拥有的,命运就会替你放弃……包括你获得的财产、救活的人、已经拥有的那些亲情友情与爱情,比比皆是。”
“已经失去的生命或者是其他事物永远不会回来,只会消失……”
她看着祸斗闻声停下,一袭青衫布鞋分明显得与世无争。
祸斗缓缓回望过头,那双钴蓝色眼眸里的隐隐疲惫分明被****地维持。
像是孩提时期他死死护着怀里赤团那般病态的死死睁大着眼睛,那是一种最弱小又最固执的决意,亦是最走投无路时几近疯狂的绝意。
“……不会回来?包括那些不为世人所知晓的存在吗?”
他一字一句地问着,停驻在他眼前的系统面板仿佛都因此陌生。
也就是这双眸子里的色彩,让莫娜下意识地感到毛骨悚然。
莫娜静静看着祸斗的眼眸,半晌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也许吧,甚至你因他人而明白的那些良善与崇高、那些责任与回忆也终有一天都会消失,即便是这样子你也要继续忤逆下去吗?至少顺着它可以延缓进程的。”“我的「水占术」可是这片提瓦特大陆上,唯一能窥探到真实命运的占卜术。”
她知道自己建议已经给出,即便看似毫无作用却也多少会影响未来的发展。
闻言,祸斗似乎有些无力地倚靠在门旁,低垂下眼眸像是有些手足无措般下意识牵起那颗如缀墨花般诱惑的泪痣,想要佯装笑意。
但最终他还是把神色藏在阴影里,转身离去。
“这样吗……我只知道我会做两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