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袅袅,垂帘轻动,一切陈设与上次无异,但……来的不是时候。
最千秋衣衫半褪倚在榻上,半眯着眼,慢条斯理抽那根鎏金紫玉烟枪,而他身侧,跪坐一名眉清目秀、浑身赤.裸的女子,正前倾上半身、神情虔诚地亲吻他胸膛。
剑无雪记得她,此前来时,她手捧香炉,侍立在侧。
原来侍女还有这个作用。少年到底还是个少年,当即敛下眸光,后退半步,做出回避姿态。
最千秋掀眼看过来,毫不在意一笑。他向来警惕,早在外边的传送阵被人启动,就察觉了。
“真是没想到,我与你竟然还有再见的时刻。”最千秋嗓音带着几分哑,慵懒至极,又不整衣衫,发批得随意,但凡是个意志薄弱的人,这个时候闯入,皆会被仙楼楼主给勾引了去,然剑无雪目光平静,仿佛看见的不过一潭死水。
“谢厌要我过来,把这个人交给你看着。”剑无雪将提溜了一路的温飒丢过去。
“还真把我这儿当成他的专用善后点了。”最千秋不耐烦地蹙起眉,见得剑无雪转身欲离去,顿时起了逗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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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戴着薄金护甲的手指轻叩身侧床畔,刻意扬高音量,但说到句尾,声音渐低,甚至故意顿住:
“我观你气息,是该突破了,或许至玄冥境二层,或许三层,不过我觉得谢厌应当比较希望你……”
剑无雪立时转身,青灰色眼眸盯住最千秋:“谢厌希望我什么?”
“他希望什么,我怎会知晓?”最千秋嗤声一笑。
又话锋一转,道出一句“不过”,同时挥袖招来一幅画卷,自上而下抖开,眸光不住在画卷与剑无雪身上来回,似乎在做对比。
“你不仅知晓谢厌希望我修行到什么境界,还知晓谢厌想要我帮他办的事情。”剑无雪任他打量,平平开口,用冰冷的语气道出事实。
最千秋收起画卷:“你还挺聪明。谢厌知晓你如此敏锐么?”
“与你无关。”剑无雪道。
最千秋便以他的话来反问他:“既然与我无关,我为何要告诉你?”
剑无雪冷声道:“我会自己找到答案。”
“那我由衷祝愿,你找到答案时,能够高高兴兴的。高高兴兴替谢厌将事情办好,高高兴兴接受那个结果。”最千秋散漫笑起来,拖长语调,声音幽幽。
剑无雪不带任何温度瞥过最千秋一眼,握紧手中长剑,穿过珠帘,往传送阵而去。
最千秋一挑眉,低喃道:“他竟把明寂初空给你了?还真是舍得。啧,是了,连自己的垂虹天影都舍得给我,估计自此后,便没什么不舍得了。”
正抽走瓶中花枝的剑无雪指尖一颤,没来由地,想起那日他与谢厌从这里离开落凤城,谢厌对最千秋说的话。
谢厌说,他想好在墓碑上写什么了。
可谢厌是至阴之气的化身,这个世上,除了身为至阳之气的他,再无旁的,能送谢厌睡进坟墓。
这人说那话时,却是笑着的,极尽疏离,极尽凉薄,极尽肯定。
剑无雪不由沉思,谢厌会死吗?这天下除了他能杀死他,还能找出旁的人?谢厌想让他做的,到底是什么?
可惜想不出答案。
剑无雪走后,最千秋终于舍得瞧地上的温飒一眼,尔后抬手一招,唤来那悄无声息间已然整理好衣衫、立在床边的侍女,“这个走火入魔的人,便交给你了。”
侍女轻声道“是”,将温飒在地上放平,弹过脉搏后,取出一枚药丸,为她服下。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温飒转醒,尚未瞧清身在何处,便听得一个慵懒声音:“谢厌将你送来的,现在你好了,便做自己的事情去。炉香,送走。”
名为炉香的侍女又道一声“是”,将仍有些茫然的温飒扶起,半强迫着,走向外面。
夏日初晨的阳光是明亮灼目,被这样的光线一晃,温飒猛然想起先前种种,气血登时上涌,她一把推开炉香,踉跄着往外跑去。
初至仙楼,温飒不通地形,辗转许久,终得出路,却见长街上立着一人,青空广袖长袍,袖口描绘星辰,流光似水,华丽至极。
“你杀了人。”那人走过来,冲温飒轻轻一笑,“人家下人杀了你的姐姐,你却连带人家主子一同杀了,还杀了许多旁的无辜者,你罪无可赦。”
温飒倒抽一口凉气,眼睛瞪圆,目眦欲裂:“那是他们活该!”
“的确活该,所以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一个新的容身所,只要你愿意抓住我的手。”说着,他朝温飒伸手,手指苍白,被阳光一照,青黑的血管清晰可见,脆弱得可怕。
“你是什么人?”温飒到底保留着警惕。
“我叫印山痕,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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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能让你获得救赎的人。”他声音低沉,极具蛊惑力,眼中微芒轻闪,似倒转星辰。
温飒看着他,“你真的能给我容身之所?”
“当然。”印山痕笑道。
温飒又看他许久,终是道出一声“好”。
远处高楼,着绛紫衣衫的人倚着栏杆,慢条斯理抽了一口烟,眺望日光之下,一袭春梅红的少女,缓缓将手放入印山痕手心。
“星枢门也卷进来了。”他“啧”了一声,语气里尽是嫌弃。
“星枢门?”谢厌回头,带着疑惑望向拂萝,“是什么门派?”
拂萝便对他解释:“并非门派,是近百年兴起的一股势力,门中人多数主战,他们游走于王室权贵之间,极力挑动战争。”
谢厌缓缓慢慢一“啧”,语气里是道不完的嫌弃。
这个时候,步回风发现重点:“你为何如此清楚?”
“我、我曾是……星枢门的人。”拂萝垂下眼眸,手指搅着衣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当年我一个人来到胤国,没吃没穿,弱小、无助、又可怜,这个时候于是星枢门发现了我,说能为我提供一个栖身之所。”
步回风“嘶”了一声,皱眉:“这不是典型的邪.教言论么?”
拂萝道:“呃,你说他们是邪.教,其实不错。”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步回风又问。
“天下大乱吧……”拂萝说得不太肯定,“我只在那待了几年,渐渐发现那些人不太对,就走了。”
闻得此言,谢厌眉梢一挑,道:“小皇帝出兵北上,霍家作为全国最大的武器商,必然有相应动作,这个时候霍家家主倒下……”
却是有一人从转角处走出,边接过谢厌话头,边长作一揖:“必定是有人从中作梗。父亲半月前尚能骑马打猎,却因一场风寒卧床至今,连神志都日益不清。而在他倒下之前,便有数位兄弟,因各种原因失踪或死亡。令人不得不去猜测其中联系。还望仙君助我。”
这人来得匆忙,到此地便说此话,未将先前拂萝所说听去,只闻谢厌最后之言,便将自己所思所想和盘托出,神情真挚。
“我为何助你?”谢厌问得漫不经心。
来者直起身来,抬手谦逊一指:“这位,想必是安定侯府上二公子;这位,定是一名苦旅匠;二位皆于机关武器制造上天赋异禀,而我霍家,是大胤第一武器商。我们合作,有利而无弊。”
谢厌捏了捏玉骨折扇,于掌心轻敲,似笑非笑看着来者与霍九、与霍家家主有几分相似的面容,道:“可你求的人是我。”
“您亦享有分成。”来者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甚至比这二位更多。此外,霍家将欠您一个人情。”
“啧,没兴趣。”谢厌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作势便要离去。
步回风却是很动心,赶紧攥住谢厌衣袖,拖长语调,用撒娇的语气,喊了声“老大”。
他还顺便问了一声:“你想要我老大怎么帮你?”
来者忙不迭道:“我希望仙君能救家父,时局紧迫,霍家家主,不能换人。”
谢厌差点没被步回风的撒娇恶心吐:“我救不了他。”
“但你总知道谁能救他。”步回风笑得谄媚,“老大,我们的人工……研发,虽说主材料齐了,但旁的辅料还差一些,正是烧钱的时候,所以,你帮帮吧。”
边说,还边拽谢厌衣袖。
“他并非生病,而是中蛊,蛊毒是南疆产物,想要求得解药,自己去南疆。”谢厌一点点将袖摆从步回风手里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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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没好气道,“再给你一个忠告,最好是带着你父亲,一同前往南疆。”
“多谢仙君,多谢仙君!”这个拦路客激动得当场跪下,谢厌却是看也不看,再度理了理衣袖,对步回风道:“你们合作细节,自己谈。”
“好好好,我一定以最小的成本拿下最大的利益!”步回风拍着胸脯保证。
谢厌驱着轮椅继续前行,就要走出抄手游廊时,忽的想到什么,偏头对步回风道:“霍九的事情,若他母亲问起,便告诉她吧。”
步回风:“那温飒……”
“她杀了人,后果自该由自己承担,与我何干?我只是不想她走火入魔下去,杀更多人罢了。”
轻描淡写说完,谢厌来到庭院,掏出传送符纸,思索片刻,决定直接去仙楼。
捏碎符纸瞬间,却是皱起眉。他察觉到有几个玄冥境界与金刚境三层大圆满的修行者,落地落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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