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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高中界有个公理,叫,高中里的社团多半狗屎一摊。鹭高比这还绝点儿,鹭高百分之九十九的社团都是狗屎一摊。唯独机器人社团除外。
鹭高机器人社也算颇有点儿人文情怀,08年创立,算来已有八九载的历史,纪律严明,组织规范,华南地区小有名气。卫一筌没来接手技术指导老师这一位置之前,负责人是鹭高副校长,拨款买设备就跟闹着玩儿似的。鹭高机器人社以VEX机器人制作编程为主,年年要摘取一批拔尖儿理科生进社,备战当年的FVC机器人工程挑战赛青少年组,战队分拆装组与编程组,战绩一直优加,全国前三甲,几乎拿了个遍。
李鸢就不是个喜欢玩儿社团的人,高一阴差阳错入了机器人社,纯属是老班强塞,外加他一番张嘴就来的连哄带骗。社团骨干,李鸢不算,团队责任心,他也没有,真要说比人强在哪儿,至多也就是EasyC代码写的比别人快点儿,拆装机器人的五金主体比别人利索点儿,遥控操作比别人精准有手感点儿,这叫什么?天分。
外加势子也正,心理素质也比同龄人强,单揣兜往赛场人一站,就觉着立了根定海神针。他两年下来毕恭毕敬递交了三次退社申请,卫一筌惜才如命,嘴上说着自愿自愿,可愣是不批,死活不放。末了使了折中策略,丢给他个副社长的职务,特准他日常训练可以不来,但关键大赛一定得在。
听着跟个吉祥物似的。
今年的FVC工程赛华南决赛场地定的也绝,绕了个大远,落在华南的里上电子工程大学。里上是个一面临海,低调发家的一线大市,早几年红极网络,一是说它人均幸福指数颇高,二是说它的城市气质悠远如诗,满目梧桐银杏,处处是景,富有别样的沉静美。李鸢还在读小学的时候,举家旅游,跟着林以雄李小杏去过一次,乘车路过大学城,沿途见了里上电子工程大学,里上电影学院与里上医科大学,三所高校皆是名气当当,彼时李小杏半真半假,问不过七八岁的李鸢,以后想上哪一所。
李鸢说的是里上电子工程大学。只因为那个学校的正大门边便是一处波光粼粼的人工湖泊,李鸢单纯地喜欢玩儿水罢了。李小杏不知他言下的真实想法,以为他命里就该有苦读十几载,一朝榜上有名的学霸因子,便欣喜地借此谆谆教诲了一番,无外乎一句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发方悔读书迟。李鸢听得似懂非懂,只点头说好,等到大了才发觉,他妈的那个问题可笑,就跟问他想上清华和北大是一个样儿。
因为眼下无论如何,做学生的,还是要被大学挑三拣四。
李鸢暑假,林以雄调休,俩父子难得同声共气齐心协力,按住了努努,帮怕水怕到胆破的它洗个大澡。努努毛发蓬软,瞅着虚胖,一下水便现了外星生物的原形,登时老了二十岁,吱哇乱叫地扑腾着肉爪子瞎挠,干瞪着俩铜铃似的汪汪大眼。
李鸢抬手往它脑壳上敲了一记,敲得猫儿“嗷呜”了一嗓,“再动?再动晚上没饭吃。”
“你舍得不给它饭吃才有鬼。”努努一爪子按林以雄手背上,吓得林以雄电光石火地向后一躲,“顿顿好鱼好肉的,我看你养它比养个闺女还上点心,你怎么不想着给你爸买我个什么.....猫狗专用的沐浴液啊?”林以雄近几年稍微有些老花,得把手边的塑料瓶拿远外加眯着眼,才看得清标签上的铅字。
“什么东西?”李鸢一挑眉,差点儿没笑出来。
“沐浴液沐浴液!没说猫狗!”
李鸢挤了两泵揉在努努头上,搓出了细腻的沫子,糊了它白花花一脸,“后天去里上比赛,三天吧,您在家盯着它点,别让它乱跑也别让它乱吃,一天最多一个罐头,分两次吃。”
“你们班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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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以雄揩掉猫须上的沫子,呼噜着努努滚圆的肚子,“去年你那个什么VEX发的文化衫我记得还是个荧光绿的还挺好看,今年发个屎黄的,哎哟那颜色丑的我都不忍看,我还指望着以后出门散个步买个菜什么的套套呢。”
“那本来就不是让你出门穿的,莲蓬头递我一下。”李鸢撑在水池子边上,朝林以雄脚边一指,锁着努努的猫喉不让它上下乱蹿,“今年人多,大卫放血了,想去现场助阵的都可以参加,他包了车宿,是他们家蜀月楼赞助给学校的大巴车。”
“哦,合着闹半天不是比赛是个春游啊?”林以雄试了试水温,递过去,“我说你们班儿这物理老师派头够大的啊,我的乖乖家大业大的,甘心到你们学校当个小破高中老师?一个月就拿那么大几千的死工资,他咋想的?”
“信仰?”李鸢也不知道卫一筌咋想的,“也许打小就有个园丁梦。”
“都谁啊,凯风那小子跟着去?全你们班儿的?”高二二和李鸢玩儿的好的,林以雄就记住了个游凯风。因为胖子的形象特征立体鲜明,占得脑容的也大,分外好认,“人多也好,路上照应着我也放心。”
“除了他还一堆呢,说了你也不认识。”
李鸢拿着花洒瞄准努努,故意呲水呲了它满头满脸,呲得它水池子里乱跳。
里上之行,自打卫一筌宣布,应学校号召所有准高三生可自愿共同前往,且负责食宿的那一刹起,味儿就已经全变了,机器人全国比赛什么好吃么?卧槽不管不管,玩儿爽了再说!鹭高一来,是考虑到即将高三,高压重担兜头袭来,适当调节情绪的集体活动极有必要;二来,里上市教育资源丰沃,名校云集,人才济济,去到这样的地方近距离感受其明理笃学、立德树人的学术氛围,不失为是一剂好鸡血——看到没?最后一年努努力,你也是他们中间的一份子。
卫一筌家里是标标准准的资产阶级,恣睢随心不缺钱花,因而也不是那种太看重细枝末节,锱铢必较的老迂腐,既开了口,就不管学生是把它当比赛还是当春游,自愿想去,都一并带上,无非是向上头领导申请多批量车多开几间房,真要说不批,再自己掏呗,也没几个钱。
出发那天,应六点十分准时在校门口正大门集合的要求,李鸢彭小满起了个大早,拦了辆交班回家的小出租,顶着淡淡发蓝的未明天色提前到了鹭高,蹲在晚桥头,一人肩上背了个鼓囊囊的黑书包,一人啃着俩滚烫的灌汤包。校门口有只不知打哪儿来的,通体雪白的鼻头俏红的中华田园犬,瘦的形销骨立,夹着尾巴凄凄地盯着二人。
彭小满吃肉包子不爱吃馅儿,便把俩皮里包着的大肉丸子全抠出来喂了,又怕不够,转身去小摊上买了两根烤肠来喂。这狗子深渊巨胃,一气儿猛吃了个精光还是不走,继续瞪着它那对儿乌溜溜水光光的眼。李鸢没辙,走过去把自己的包子馅也抠了喂了,顺手拆了袋包里装着的鲜牛奶。
彭小满其实一开始是不打算跟着去的。他是那种一放假就老泥一摊闷在家里混吃等死的小废物,外出旅游什么的,一听就脑仁子疼,向来和他八竿子打不着。再者,班里熟起来的也就那几个,集体活动,一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搞不好还分到睡一张床,他还是觉得忒别扭,觉得隔着什么。
卫一筌那天在讲台上等着名单报上,可学生们一下子都还抹不开脸,心里倒是蠢蠢欲动,嘴上谁也不好意思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静默一片,愣是没人当出头鸟。属陆清远游凯风那俩不要老脸的二傻子最不矜持,伸长着脖子,悄悄把玩得好的那几个,挨个儿问了个遍。
老缑!老缑!游凯风朝缑钟齐背后丢橡皮,哎去不去去不去?我靠上次四月份咱们班儿去参观蛋糕厂你就没去,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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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以后就没机会了啊,谁知道你一学霸考到哪天南海北的地方去啊,聚一次容易么还不花钱。缑钟齐听了怂恿,笑笑比了个OK:那行吧,我回去跟我爸说一下。
杵杵你同桌!游凯风再问周以庆:你也去吧?你肯定去!你想李鸢比赛苏起能不去跟着看么?她要去,你俩姐妹同心的你肯定也去,对吧?周以庆就等着人打头阵呢,啪嗒打了个响指,也比了个OK,行,你先上我就上,必须的!
陆清远在后头拿胳膊戳戳苏起,哎,你男神比赛你肯定去吧?没成想苏起倒挺抱歉地冲他摇摇头,不太行了可能,奶奶前段时间生病了,我和我妈暑假应该要在医院轮流着照顾她,所以应该没时间了。啊?陆清远喜怒哀乐全然摆在脸上,听她不去,登时垮脸:卧槽那我也不想去了。苏起笑,你要不去,凯爷的双簧戏就演不起来了,就不热闹了,你肯定得去。
问到续铭,得晓以大义,搬出集体主义那一套。陆清远抬手拍拍他左肩,哎大班长啊,你看看,咱们班难得的活动,你作为年级第一的一班之长,你是.......续铭抖落开他那只爪,我没说我不去,你可以闭嘴了。
末了,游凯风回头一拍桌,“你也去吧小满君?”
彭小满就知道凯爷要撺掇着他一起,忙悻悻笑,恹恹摆手,强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别大哥,大暑假的......我想在家睡觉。”
“嘶哎你这人,你说你本来就是转来咱高二二的,有集体活动你肯定当仁不让地要积极参加啊。”又指指李鸢,“鸟爷比赛,你作为他同桌,教你作业,载着你上下学,为你拉伤了手还留个疤,你就好比跟他绑在一条线上搞不好就连坐的蚂蚱,你不去给他打个call应个援举个小旗子拉个小横幅,像话么?”
李鸢那时候也不知道哪根筋打错了,居然顺着游凯风的杆儿就往上爬了一嘴,“不像话。”
“你看看!”游凯风一拍巴掌,笑成朵富贵菊,“当事人都开金口了。”
彭小满:“......”
“我就不该一时心软。”彭小抚摸狗头,捏它松软的耳朵,“我奶一听我这几天不在家,比过年还高兴呢,立马喜滋滋地去报了他们那个老年棋牌社团搞的旅游活动,泰国诶!芭提雅诶!海上游轮诶!我特么只能在国内晃悠我靠!”
“我说今天怎么没看见你奶奶出来给我塞早点。”李鸢听他捶胸顿足,忍不住笑。他把利乐包装里的鲜牛奶挤在掬起的掌心里,让狗一下下地卷着舌头舔。
“她昨天晚上想做好烙饼搁冰箱里放着的,我没让,她今天早上也要起早坐大巴去机场呢。”彭小满盯着李鸢掬起也显得尤其宽大的手掌,看他对流浪狗的温柔舔舐毫不嫌恶,“你好像,很喜欢猫猫狗狗。”
“算吧,因为它们不会用很复杂的眼光看待你,和他们相处很自在。”
“这么......有哲理?我以为你只是单纯地喜欢毛茸茸而已。”
“有么?”李鸢和他蹲在一块儿,几乎是头抵着头,他一抬脸,就发现彭小满的那排眼睫近在眼前,“当然......我喜欢毛茸茸也是原因之一。”
“行了吧别解释,你就一痴汉还装深沉。”彭小满拆他台,笑得两眼弯起。
时间过了早上六点,集合的学生渐密,极自觉地按照班级顺序分成一小撮一小撮站定。高二二出了个机器人副社,最后去的人也算最多,带上李鸢在内,共一十九人,赵劲也在其中。大多数人显然是弄错了此行的目的,打扮的就跟郊游一样一样:周以庆戴着顶白檐帽穿着条小黄裙,手里拎了个小提袋,终于做了回柔情似水的姑娘;陆清远好比逃荒,把家里小商店售卖的零食拿来装满了一包,连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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爪子都有;相比之下,续铭缑钟齐面儿上要素净得多,尊奉了学校“尽量穿校服”的要求不算,啥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带——其实不然,俩人包里各装了一台PSV,一盒三国杀,一盒大富翁。
天色大亮,日光渐强,游凯风背个小包姗姗来迟,挤进高二二的集合队伍里,一见举着单词本背着3500的赵劲也在,立马绕远躲远开了三四米。他黑T哈伦裤,中间印了个硕大的白叉,又把自己穿成了活靶子;饱满如汤圆的脑袋上戴了顶MBL的限量棒球帽,足踏aj气垫,腕上一只欧米伽碟飞一串檀木珠,身上挎了台佳能5DMark3,搭了只适马135定焦镜头。大写加粗的我有钱,快来抢。
他第一台单反是70D,攒了一年的压岁钱,第二台就换成了两万多的5DMark3。所谓单反穷三代,游健又一直不太允许他玩儿这些在他眼里旁门左道不入流的东西,所以目前为止,游凯风也只能算是半个摄影玩家,实践经验丰富,理论知识一概不懂的那种。
周以庆伸手过来摸他的镜头,被游凯风一阵恐吓,“摸吧,摸花了就废了,这镜头我当时买七千多。”周以庆听罢,好比被燃着的烟头烫了手,飞速收回了手爪向后退了一尺,撞在了缑钟齐胸前,连带着游凯风周围一圈人也倏然像水波纹似的向后散开。
这尼玛是背了个炸弹啊!算算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卧槽七——千多?!”陆清远这辈子目前为止就摸过卡片机,还是索尼早八百年前就停产的银色那款,就这样儿他妈还当个宝似的搁家藏着掖着,没事儿拿出来清清灰拂拂尘,不到逢年过节绝不拿出来见天光,那架势,是要传下去给陆清远日后当娶媳妇的聘礼的节奏,“你一高中生也太腐败了吧!”
“你不懂,这就跟你玩儿电竞想买雷蛇一样,信仰你知道吧?”游凯风啧啧嘴,“我要真腐败我早就换哈苏徕卡了,我还至于用佳能么?佳能现在就是吊丝机,我跟你说瑞典人德国人造那相机那才叫,啧,高逼格。”彭小满一旁下意识轻轻点头表示认同,游凯风瞥见了,歪头一乐,“怎么?小满君你用过啊?”
彭小满本不想装逼,奈何这个年纪就是装逼之欲肆意抽长蓬勃待发的时候,拦都拦不住,“徕卡倒没有,但哈苏用过几次。”
噢哟深藏不露哦。众人刚听完游凯风一通海吹,听他把这俩牌子夸得呱呱直叫,这会儿便朝彭小满惊异地望过去。
“就,哈苏用过的是5系的胶片机,501cm,方方的那种,我反正......也感觉不出来好坏。”彭小满被他们瞅得心里发憷,登时后悔充大头了,忙又摆出一副啥也不懂的门外汉架势,“反正这些东西在我手里就是糟蹋,相机自己恐怕也不愿意让我这种非专业人士瞎碰......”
“你说的那个是你们家自己买的?”周以庆问。
“啊不不不不,不能够,八九万呢我家才买不起。”彭小满连连否认,并辅证道:“我爸他们学校搞测绘,要买一小部分这种好一点儿的器材,所以我就随便沾光碰了碰,公家的,公家的。”
陆清远正散着木糖醇,猛抓住了重点,紧着又问:“哎?彭小满你爸爸原来是当老师的啊?搞测绘那肯定是是大学吧?哪个大学啊?”
彭小满哪知道无意一个点头,把家庭情况漏了个底儿掉,“嗯......云古石油大学。”
“我去?我要没记错那是个个985吧?厉害啊!”游凯风一愣,“令尊是教授么?”
陆清远笑骂:“令你头的个尊,连文言文都背不下来拽什么敬词,显你特有文化是吧?”
彭小满被他那句“令尊”给逗乐了,摇摇头,“没,暂时就一系里的小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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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忙又迂赚的还少。”
“伯父教什么专业的?”游凯风继续,又改伯父了。
彭小满心说有完没完啊还,“资源勘查工程专业。”
一个专业名词撂出去才总算了结了话题,毕竟谁也不懂资源勘查工程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谁也不能再跟着问一句“哎这个专业是不是学某某某某啊?”,只能纷纷报以似懂非懂的点头与诚恳的静默,以示对学术研究者的尊重。唯独李鸢,正用一种极其惋惜地眼光瞅着彭小满,好比一老父亲,在看自家吃喝嫖赌抽,烂泥扶不上墙的小家败儿子。
“你这鬼眼神吧,就跟鲁迅大大在看不幸不争的中国人一样......”彭小满怼他一肘,“少侠你是不是在想,我爸一重本理科副教授,是多不积德能教出我这么个数学垃圾啊?”
“我说了么?”李鸢耸肩,接过陆清远递过来的口香糖,强自挺着不笑,“全是你自己说的,看图说话能力还挺强,不愧是语文大神。”
嘲讽,来自学神的王之嘲讽。
“你很厌。”彭小满冲他竖起中指,“幼稚鬼。”
三两宇通大巴依次驶过晚桥停驻在校门口,最后一辆车车身上印着硕大的蜀月楼仨字儿,旁处另绘了只色彩明艳的川渝脸谱,一看就是卫一筌家的私有动产。卫一筌从车上下来,难得穿了一身休闲,鹭高花泽类名副其实,看起来颇阳光帅气不说,手腕上的那只银色石英表更是闪的扎眼。游凯风隔着老远一眯眼,侧过头冲众人小声耳语:“我要没看错,老卫手上的那是爱彼,保养一下上个油都他妈要上万的牌子。”众人倒抽口凉气,再次重新定义了何谓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