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鸢舀起勺烫熟的猪脑,往游凯风碗里一扣:“补一补,然后醒一醒。”
彭小满笑喷,干碟吹跑了一半儿。
“哎怎么我说的有问题么?很明显基于事实啊。”游凯风不服,咬口毛肚,“但马可,就上次那启源负责人扎小辫儿那个,你们见过,他说谁在艺术班里谈恋爱,谁就给我收拾东西滚蛋,学费照退,一毛不少。”
李鸢没懂,挑眉问:“为什么?”
“艺术洁癖吧。”游凯风仰头灌了口北冰洋:“他们说马可这人,原来是正经科班儿毕业进了国家剧团的,专门搞话剧表演的。心气儿比较高,后来好像是跟出品方那边儿闹了点观点上的分歧,骂人家文盲,根本不懂什么是话剧什么是表演,结果团里树敌,一下子就待不下去了。一学表演的回来老家,压根儿没工作呀,就从商搞培训班了,据说心里还挺纠结的,心里还是挺有一方净土的。”
“是有点......劲劲儿的那感觉。”彭小满托着下巴,辣红了嘴巴,嘶嘶吸溜,“那也不代表学艺术就得看破红尘啊。”
“他原话这么说的,咳。”游凯风撂下筷子,手往桌子上一拍,皱眉撇嘴,模仿着马可那个腔调儿:“我,今天只跟你们说一次你们听好了,艺术,它是人类精神世界的一种延伸,是精神世界抒发释放于现实世界的一种方法,它是很纯粹的,很洁净的!如果有任何一个人,企图把它当成你到成目的捷径和跳板,或者是你把妹的工具,那请现在就离开,艺术不适合你。”
彭小满忍不住给他鼓掌:“真一身的艺术细菌,模仿的巨像他。”
“那他不得抑郁,那里头真不拿艺术当捷径的能有几个?”李鸢把自己那碟不辣的麻酱推给彭小满,换过他那盘所剩无多的干碟,“除了你吧。”
“你也别除了我了。”游凯风摸了摸鼻尖,伸手掏兜,摸了包进口登喜路,拆开丢给李鸢一根,“你要让我真对天发誓,说我游凯风一点儿走捷径的私心没有,我不敢,我怕让雷劈死。真我要跟你似的成绩这么牛`逼,我完全可以等到我成熟下来有了稳定的资本之后,再着手完成我这个梦想。”
李鸢不接话,捋齐了一把签子,丢进竹筒里。
“但我现在不走这条路,你让我拼死拼活去上大专技校?出来让我爸拉关系走后门,把我塞银行里当个风不吹日不晒的柜员?要么搞个后勤管理?要么干脆就他妈混吃等死靠他养,是,怎么不是活呀,不动脑子还爽呢。可要是那样,我可能性也就那么点儿了,没有了,没有可能性了。”
彭小满想插进来打哈哈,说凯爷你别吃个饭把主旨升华那么老高,轻松一点儿。但又没说,等他把这话讲完。
游凯风把烟点上,火机丢给李鸢,“所以像你牛`逼就一定要去牛`逼的地方,别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头耗着,你只有平台高了,你才有更多的可能性,不至于徒有一身牌技,手里就特么个丁勾老k,三带两你都没法儿打。儿女情长巴拉巴拉的,你以后扬名立万年薪百万了再看,哎,全狗屁。”
服务员推门进来,笑眯眯地端上三碗红糖冰粉,说是赠送,本店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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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凯风道谢。
李鸢则把玩着火机没点那烟,不置可否,“八百字大作文都凑不满的人,能不一副人生导师嘴脸么?”
“那你就当我装逼呗,我又没否认。”游凯风瞥见服务员出了房门,耸肩笑。
彭小满低头,筷子叼在嘴里,低头看了看掌心。
大排档一条街,锡纸花甲味儿独领风骚,裹着浓油赤酱的油烟气迎着面门杀来。含着颗薄荷哨子糖,三人并行,碾着足下狭长的重重黑影,踱步回校。其实学生是流水的,商贩是铁打的,鹭高则是永远孤独的。三人六足,一双耐克限量气垫,一双匡威短帮,一双拼色新百伦,共同的路,截然不似的蒙昧未来。
饭饱,李鸢略有点儿犯困,钻小卖部里去买罐装咖啡,彭小满嘴里喊着“等我”,揣兜快步跟进去;游凯风迎风点上烟,冲他俩摆摆手:“外头等你们,快点啊。”
几乎是前脚拐进了顶里处的饮品区货架,后脚就缠在了一块儿。都像亲不够似的,见缝插针着接吻,零星的时间都可以。一个拼命地勾他恨不能整个儿挂上去;一个竭力地压下,迫促无章法地揉搓啮咬。呼吸融到了一块儿,纷繁纷沓。
那次之后的很多次,其实不是没反应,是有,只是一时都太过于注重唇齿间迷乱滞涩的感官刺激,更欲一些的那方面,倒不太能分得出精力了去支援了。彭小满爱惨了李鸢舌头伸进来的那种温热热的触觉,全身的皮肤都因此揪紧;而李鸢只是贴近这人,触上他濡湿的下唇,就几乎血液流速骤涨,遑论和他的齿舌纠结在一处。
很爱很爱李小杏的那几年,他都不曾有过这样平地而起,危乎高哉的迷恋,泄洪般迅猛。
两人共同含碎了那颗圈儿形的薄荷糖,李鸢的两手已经无所适从地游曳进了彭小满的宽松的下摆里。
彭小满手攀李鸢的李鸢的脊背,脸贴他的温暖光洁颈窝,摇摇晃晃地匀息,踮脚啜吻外加小口地咬着。李鸢揽着他任他作弄,抬手去拿货架顶上的冲泡美式,触到杯身时觉得颈间一痛,拿着咖啡低头看,脖子上一块发紫的红印,水滋滋的。
彭小满仰头定定地看着李鸢。
“种草莓?”李鸢凑过去轻轻吻他额头。
“是,野草莓。”彭小满抱紧他,“我真的好喜欢你,喜欢的我都难受了。”
李鸢摸他后脑勺,低声在他耳边笑:“那你可别喜欢了吧?”
“不,就喜欢,喜欢死你。”
出来收银台付款,门口蹲着的游凯风四喜丸子似的原地蹦起,吱哇乱叫着指鼻子骂:“你两个怎么不死里面儿?我都特么等着报警了!”
彭小满晃晃手里的2B铅笔:“老板藏太深了,我找半天才找见。”
“文具我们家都买的少啊,搁拐角里摆着,你早找我我早给你找啊。”女收银拿过东西扫码,冲着游凯风笑,抬下巴比比门外:“报警正好儿,那刚来一波桐江街道派出所的,你一块儿报了吧。”
“嘿!你爸的派出所。”游凯风戳了戳李鸢胳膊,从柜台拿了罐益达一起扫,“偷鸡摸狗还茬架滋事儿啊?”
“哪儿。”女收银笑得挺隐晦,顿了顿:“抓嫖`客。”
“靠。”李鸢笑了漫不经心地往外瞄一眼:“我爸他们连这事儿都管呢?”
游凯风也乐了:“真是,饱暖思淫`欲这事儿还抓,怎么判啊靠?”
“俩大法盲。”彭小满一边儿摇头,一脸烂泥不上墙。
李鸢差点儿就当着游凯风面掐他鼻尖了,忍了,“你不盲,你牛`逼,来你给我解释解释。”
游凯风听李鸢话里隐隐透露着温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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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看看他,又看看彭小满,撑着收银台歪了歪头。
“嫖娼是构不成罪但就是违法呀,治安管理处罚法,一般就是罚款加刑拘,不严重,就看有没有关系了。”
“嚯~”游凯风沙锤似的摇晃着益达,捧哏的功夫一秒不落,冲彭小满精怪地一竖大拇哥:“我彭大律师赐教了啊!”
“低调。”彭小满摆摆手,啧嘴:“都常识。”
女收银扯了个塑料袋吹开,把东西一股脑装进去,“刚听他们来讲,说是个鹭高的女学生,牛逼坏了,实名举报他爸跟这儿嫖娼坐着警车就来了,要不是举报,派出所人管你这个?他们才懒得溜腿呢。”
“卧槽?刺激刺激。”游凯风瞪眼一脸懵,李鸢彭小满对视,也好险没掉下巴。
闺女举报自己亲爸爸嫖娼,还直接坐着警车杀过来?
这骚操作够虎的。
老太太都不扶就服这个!
“出去看看吧,还兴华招待所门口聚一堆呢,哎哟给那平常一堆坐门口拉生意的窑姐吓得哟。”女收银弓身,手往门外一撇,“真揪能揪一窝儿,人还没带走呢我看,喏,你们看红灯直闪那儿!一会儿就抓走了就。”
任何人在把人事当做谈资笑料都时候,其实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是人事里的一个灯下主角。有了意识,后来哪怕还没置身进故事里,只在舞台旁侧凑近了观瞻,都觉得心有余悸。
举报那女孩儿是苏起。三个人有意无意,走近拥攘人群闲闲看过去的时候,才怔了。
苏起他爸,嫖娼被抓,赤着上身的中年男人扬着腕间明晃晃的手铐,恶狠狠地紧揪着苏起的发辫;细瘦的苏起无处闪避,扶着脑袋蜷跪在地上后退,脖颈通红,蓬头乱发,语焉不详地哭喊着叫痛,间或求救;林以雄咬着烟皱眉,和另个片儿警架上去拦,拦了被搡得后退,厉喝两声,又上去拦。
“小逼丫头!”
围着的一群侧耳接头,议论纷纷,有人叫好。警灯乱闪,映着亮烈的红蓝,不知道在叫谁的好。
九月底月考那晚,彭小满游凯风李鸢迟到半场,没来得及写完英语卷,隔日险没被老班枭首示众;而苏起是直接缺考,紧跟着又连旷三天。
高三动员大会,小于不等于百日誓师的高中一贯把戏,属于大年三十的兔子,有它没有一样过年。官方程序如下:择一万里响晴的良辰吉日,众师生齐聚一堂,大喇叭里配首慷慨激昂的BGM,兽人永不为奴似的喊个号子,一拍巴掌,解散。真说起来,还不如省点儿成本请个民间舞龙舞狮队,搁升旗台上跳首《中华好儿孙》。
今早大课间,老天爷倍儿给面,艳阳他妈高照的。
鹭高一整个高三聚在操场也挺壮观,正副校长红旗杆儿两旁,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特喜剧地直直背手立着,俯瞰向下,神容悲悯。就像俩秦始皇注视着自个儿的泱泱六国;就像俩农民嗲嗲注视着地里一茬茁壮待割的绿韭菜。
给教主任脸了,抢俩校长c位,升旗台当间儿站着,举个啸声不断的无线话筒,迎风捋着额上的稀疏刘海,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来我看哪个班最不齐?我看哪个班再叽叽喳喳讲话?!”
“七班七班,整体往后退十步!再往前你们要上主席台了都!”
“那个那个那个那个!九班第一纵列,倒数第二个男生,还回头?哎,打我站主席台上就看你跟后面那俩说说说说说没完,一天天哪儿那么多话讲?班主任下去管理一下!”
“歪的,都感觉不出来么?队就跟蚯蚓似的歪歪扭扭的,调整调整赶紧调整。”
“不安静不开始啊,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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