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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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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儿,李鸢对着彭小满发誓,今晚谁特么还搁巷门口放挂炮扰民,他就打电话给他爸举报。跟喜静没多大关系,他是小时候被林以雄坑过,留下了心里阴影。那时候多大?至多就一个半茶几高,也是大年夜,也是路上薄薄积雪,林以雄微醺,笑嘻嘻地夹着盘炮牵李鸢下楼,迎上天幕的月色与烟火。

盘炮一千响,抖开铺平,比彭小满还要长出老大一截。彼时林以雄与李小杏还彼此深爱,未生隔阂,未在锅碗瓢盆中生出对婚姻的困顿与恼恨,时髦点说,还很小确幸。林以雄哈出口白汽,纱似的罩上李鸢青雉懵然的脸。林以雄慧黠地把燃着的半截烟嘴塞给李鸢,推他上前,神经线条碗粗地教:点!小男孩儿学胆子大点,爸爸教你,捻子红了就跑!

爸爸的概念那时候无比伟岸,下了命令就要笃定执行并百分相信,没什么理由。李鸢就蹑手蹑脚地上前,强按着涌生的胆怯弓腰点炮,却在引燃捻子掉头往林以雄怀里奔跑的前一刹,被雪滑倒,俯身在地,任挂炮在屁股那儿高声喧嚣。

人没伤,烫破了新买的羽绒服,走动起,点点羽绒飘出内衬被风卷上硝烟气味弥散的半空,犹如另一场冬雪。

林以雄仔仔细细抚摸了李鸢周身,检查出这小子除了胆儿吓破了一点逼事儿没有后,忒不人道地哈哈笑起。彼时李鸢则在他怀中放声哭嚎,回响一整个筑家塘。那其实就是借口。一个男孩儿借此可以在爸爸怀里任性地撒泼放赖,而又不会被人指责成娇气的借口。哭得就像演戏一样,半惊恐,半令人沉迷的温暖愉悦。

李鸢到现在都记得那晚,正烧年夜饭的李小杏听了楼下动静,拉开厨房窗户挥动锅铲,状况欢腾地冲着楼下吼:林以雄!!伤着牛牛你明年就别进家门了!

原来那样鲜活过的爹妈,今年一个没在旁侧。李小杏打利南发来个短视频和红包,祝李鸢今夏考学顺利;林以雄打派出所办公室发来个转账提醒和短消息,也是篇废话,加句意味难言的对不起。回不去的感觉始终都有,今年是特别明显。

自己已经他妈到逢时遇节就要追忆往昔的地步了?李鸢边撑着彭小满家水池子,一脸严肃地注目着槽里活蹦鲜跳的鲈鱼,边慨叹自个儿绝逼青弋第一未老先衰。按奶奶电话打来一番口头传授的独门秘方,彭小满洗净红枣,一一去核,在厨房蒸上了要揉成年糕嵌进里头的糯米粉。出来天井拿盆,看李鸢对着鱼出神,一个灵光咔嚓,扎马步,送他一记千年杀。

你很紧嘛。嘴还作,所以人有时候作死都拦不住。

跟着剧本走,彭小满被抄着铁盆的李鸢背后追杀,特别幼稚地围着小香椿绕了个公转三周半,刹住好险没晕车。李鸢从背后箍着彭小满,手上净是鱼儿的冰凉腥气。他力度拿捏刚好地扳动彭小满下颌,强托着对方向后仰面,切齿道:谁惯得你一天天儿这么手欠?披着恶狠狠外衣的娇纵,彭小满受用,正过身吻他。

新年快乐啊少侠,彭小满说。

李鸢揉揉他后脑勺,你也同乐。

游凯风没能守约等明天初一,天色将将一黯,筑家塘里渐亮起迎新的灯火,他就给李鸢手机打了电话,问方不方便,自己这会儿能不能来。李鸢正头遭负责掌红案,网上现学了好些篇教程,才敢开火蒸鱼。而后拆炸弹似的盯着火头,掐准十五分钟,关火开锅,淋生抽泼热油,葱丝一码,年夜饭里的元宝鱼齐活。李鸢抽副筷子递给彭小满,指指盘子示意他尝尝咸淡,问电话那头:你爸妈不在家?

我爸晚上才回,我妈在,不过我就是......游凯风欲言又止,在电话那头匀静地呼吸。

随你便吧,李鸢咬过彭小满夹过来的一小块鱼肚,味道正合适,边竖了拇指给自己点个赞,边说,想来也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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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没你的饭。

靠,游凯风气笑。

抖落腊月的寒意,穿过青弋三街六巷漫溢升腾的昏黄喜气,游凯风拎了份肯德基的全家桶,怀抱着一大瓶升装的百事,穿着Moncler的长版羽绒服,戴顶耐克滑雪帽,冻得眼圈泛红上下牙打颤,缩着脖子咣咣凿彭小满家房门。

两家的福字和对联是李鸢彭小满一块儿贴的,李鸢个高,负责擦净门框窗棱,登高爬下;彭小满负责拿面粉兑白水搁锡锅里打出浆糊来,顺便比准中线,盯他上下左右贴没贴歪。彭小满以往过年看他奶奶熬过浆糊,老太太信手抓一把粉添水,轻而易举就能做出粘度适宜的来,哪知道自己上手,轻而易举就是坨白色结块不明物。李鸢极不情愿地伸手捻起一团往对联边缘上涂抹,神容悲壮得就像在抹屎。

听敲门响,大懒使唤小懒。李鸢:“去吧旺财。”

彭小满巍然不动:“去吧大黄。”

“你已经不是我的那条好旺财了。”李鸢拿纸巾把一手的黏糊擦干净,指指余下的对联:“我开门,你就负责给贴好。”

“你就是在为难我旺财。”彭小满挑眉,“你开门让门口那条进来,都让他贴。”

李鸢笑喷:“咱俩要不要点脸了还?”

李鸢做了最大程度的准备,甚至从彭小满那儿挪出了一不部分体贴和温柔攥在手里,放**段和人设,想着游凯风要实在有个什么不痛快,自己完全可以伸手给他拥抱,再拍拍他背,轻声说:没事儿兄弟,这就是经历,输掉的也不止你一个,梦想那么容易实现那还配叫梦想吗?开解的话信口一摞摞,有用没有,攒在嘴里,随时都能哗哗往外吐。

李鸢想,他要想哭一场,那伸手给他抹眼泪都是可以的。

但真开门看见他脸上那硕大的巴掌印的时候,所有的话就跟快速蜷起地穿山甲似的,集成一团,坠回肺腑,砸出闷响。

筑家塘一楼一水儿租户,要么是初高中走读,要么是附近市场摆摊做小生意,大多年二十九就红红火火地贴了福字锁了门,把一年的沮丧失意兑换成了喜悦,叠进收拾好的东西里一并带回家,为团圆。筑家塘的年三十儿真心不热闹,就个脸盘大的月亮,就几个楼上的小男孩儿下来放呲花。游凯风站定,在背后呲花映出的星点明灭里笑:“还杵着不让我进是吧?我他妈快冻死了。”

万年死寂的班级群,今儿很热闹,先是老班上线甩了个红包,祝各位新的一年学有所成。群里人纷纷去抢,发现有好些抽中二十多块的,老班下海本了。底下瞬间被些不着四六,平常绝对不敢当人面说的回复给刷屏了,有祝老班河海长寿的,有祝老班新的一年血糖血脂嗖嗖掉的,有祝老班明年带上小孙女的。

可怕的是卫一筌冒头丢红包,堪比是东坡肘子掉狼窝,个个儿生怕抢不上一口。抢完了看记录,彭小满是手气王,搁老卫那儿一抢抢了个八十八,四天饭不愁了。底下又是片刷屏,一波揶揄老卫腰缠万贯怕不是家里坐便器都是24K金里镶着钻的,一波揶揄彭小满的,说手气王不请吃饭不像话。

彭小满正琢磨要不要也发个十块八块的意思一下呢,游凯风随手也在群里甩了一个,祝高三二班高考大发。路清远手气王,抢了个五十。

“我靠。”李鸢喝了口百事,瞄眼正抱着手机低头啃辣翅的游凯风,“你发了多少?”

“三百,抢着玩儿呗。”游凯风漫不经心地笑笑,把骨头吐桌子上,牵连了脸上的痛处,龇牙倒吸了口气,“壕不壕?”

彭小满咬口蛋挞,桌子下头踢踢李鸢胫骨,挑眉给个眼神——你问呐倒是。

李鸢伸手抹掉他嘴角上的酥皮渣,递进嘴里,也挑眉——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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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反正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索性当事人扔掉骨头咽掉肉,拍拍手上的渣滓,自己冲着空气开了口:“我**妈。”

一声国骂逗笑了李鸢,环臂,屈起一条长腿支在胸前,问:“你草谁?”

“草社会。”

“包工头拖欠你工资了?还社会。”彭小满噗出声,仰头靠在李鸢肩上,拽他左手过来玩儿,把他五个颀长的指头掰出花的形状,掰的李鸢嘶嘶直叫,收回手拍他大腿示意住手,你想废了我是怎么的。

“你俩好恶心,别靠在我面前岁月静好行么?”游凯风瞥李鸢彭小满,竖中指:“看得人很烦躁。”

“你烦躁不是因为我俩。”李鸢漫不经心地击他个中要害:“我们现在打一架你就不烦躁了?”

“鸟爷说的是。”游凯风抱头,一声长叹。

里影表演专业分三试,今年的报考人数近两百,比去年只多不少,全日制不含推免的招生人数只有九名,比去年还少,报录率低的吓人,低的让人忍不住觉得,我这得是人品多好才能考得上啊。游凯风有这个想法,但始终还是觉得,总得有人考上这九个名额,分得到一比五数量的合格证,凭毛就不能是自个儿呢?

里影初试一如既往的固定内容,声台型,无一不是游凯风在起源反复琢磨修改,被马可劈面骂无数遍的内容。声一部分,删繁就简是一分钟清唱,游凯风唱的抓耳的《ijustwannarun》的高`潮截选,他英语不强,花了半个月的早练时间抠了发音问题,应和脚尖与响指的节奏,成效不错,考官听完了全部内容。台词部分,练到能倒背的《青衣》亮相,效果也如马可预期,一篇被人用烂的播主稿件被游凯风的天资解构出了新的含义。

游凯风的有意压低的嗓音配上开首一句“从古到今唱青衣的人成百上千”,深厚沉顿流泻而出,让对面的一排考官抬了头,恩赐似的定睛看了他。

结果其实是在预期之内,游凯风顺利过了里影初试。马可分析两方面,一个确实发挥不错,二个初试本就刷不了什么人,复试别松懈,那才是个分分钟被牛`逼角色干掉的硬仗。

说硬仗不在壁垒难攻,而在不确定的随机性因素太多,几乎就看刹那间的领悟和感觉。复试考命题即兴表演,分批入考场,二十人左右,考官两侧坐开,全程录像,考官里有名演艺圈出道十多年的戏骨级男配,低调地戴顶黑色鸭舌帽,神容平和,不失严肃。依次自我介绍展示台型后,抽签选命题,游凯风与另两男两女,选中了“午夜公交”,一分钟准备。

五个人的午夜公交,一男的自告奋勇跑前面儿当起了司机,挂挡拧放盘演的真真儿的,余下四个一头蒙,心说我们横不能在车上打一架吧。这种情况就得随机应变,不说极其出彩抓考官眼球,至少得合情合理,逻辑自洽。时间到了就得开演,开演就得入戏,四人面面相觑一刻,两姑娘倏然抓住拉环车上面对面开骂,为争谁踩了谁的脚,另个男生愣神后迅速回神,求生欲极强地加入其中,一旁劝架。

游凯风当下就青筋一蹦,心说你们这都这什么玩意儿。

其实不怕猪队友,有了猪队友,才能自放奇彩。游凯风花费了三秒捋清逻辑,在道具椅上翘腿坐下,佯装微醺,依靠着椅背,对着夜色打盹儿。他头向下一磕,耷拉眼皮儿游目四顾后盯向吵做一团的三人,掀了掀嘴皮叹了句国骂,演了个无实物点烟。车仍向前,游凯风饶则有兴趣似的歪头打量着其中一位姑娘,由头至尾。游凯风闭了闭眼,这才把烟抿上,一手插兜一手扶着把手,晃晃悠悠迈步进去,打岔,卖笑,地痞流氓样儿地朝盯过的那个姑娘打哈哈,着三不着两地说废话,凑过去搅混水,惹她神容鄙夷,偏开脸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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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直躲。

游凯风的戏全在那只手上。他试探地伸出,绕过间隙晃晃,做到不甚明显又能让考官发现其中的乾坤后,不动声色滑向劝架男生的腰腹处,拢回两只改成并紧的两根,探进他裤兜后飞速地收回,收梢进自己的口袋。演司机那个适时回头演报站,游凯风一勾姑娘下巴,被砸一记手包,才精怪地逃窜下车,好比猥亵得逞。

考官不禁盯着四人开外的游凯风,看他瞬间神色清明,无实物地掏兜,颠了颠得手的钱包,恰如其分地摇头讥诮一笑,吹了个轻松愉快的口哨。

“其实我觉得我能过复试。”游凯风摸了摸鼻子,又伸手抓了个原味鸡,啃一口肉,左右咀嚼,“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至少我觉得我在那组发挥的是最好的了。”

李鸢咬了咬指甲盖,问:“所以呢,然后呢。”

“然后马可昨天下午给我打电话了。”

“所以。”

“所以他说他有内部关系,已经听说到考官对我的天资和能力比较认可了,希望我能抓住这次机会,一举成功。”

“怎么抓?”李鸢莫名觉得紧张,不在意挤牙膏似的一问一答。

游凯风揉揉眼,揉揉鼻尖,咽了一口,像是把什么从头至尾复盘了一遍,数出了叫他无法转圜的货损,说:“说我条件不差,完全可以走通关系,拿下名额是十拿九稳的。说白了,其实就是让我.......花钱买证。”

彭小满眨眨眼,“......花钱买合格证?”

非法吧。

“一比五的发放量,录九个,花钱买就全部是有效名次,也是就九名之内。当然咯,不同名次价格也不一样。”

李鸢皱眉:“他想卖多少?”

“三十五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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