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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惠风和畅,还不很热,教室里的吊扇却一早就开了,闲闲地打转,像种谛视。青弋水阴阴的天气,淡淡的蟹青色,像为扭脸就来裤衩子三天晾不干的梅雨季做起热身准备。
续铭在小群里提议,说趁彭小满没回云古,人还齐,我们要不先私下聚一波小的?周末正好有个成人考试,周五布置考场免了晚自习。除了已历劫成仙的李鸢,个个都给赶趟儿来的三波模考折腾够呛,人人骑着匹脱肛的野马往终点奔,睁眼语数外,闭眼理化生,说梦话都是曲自带rap节奏的元素周期表。能见缝插针着喘口气儿也挺不错,附议。
是大排档还是自助烤肉还是回转小火锅,一晚上聊出了未读信息九十九加也没聊出个结果,续铭被嗡嗡烦了,直接问:我家住一楼有院子,自给自足有意见么?没意见是没意见,游凯风就非得欠嗖嗖问一嘴:是住庙么?
被禁言三天。
续铭家离鹭高很近,两站路,走着只要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一帮人背着差不多得二十斤沉的炸药包,带走带插科打诨满嘴瞎说,顺手抬石头买了个进口果篮,到地儿正好太阳落山。续铭家是老小区新装修,屋里明净敞亮,一股淡淡的涂料气味。续铭妈妈开门来迎,几个人扭脸就禁声,挨个儿礼貌叫好,分明是帮五讲四美三热爱的老实孩子,帝后演技。
续铭妈妈大家都见的少,消瘦文朴,高颧骨,长到腰的发辫盘在头上,一年两次的家长会里,能来露一次脸就算难得。来了也不因为续铭优秀而昭彰似的多动作言语,默默往座椅上一坐,一点儿不招惹地静静听。都以为是为人拘谨,不善与人相处,来了才知道,其实是个无比温厚和善的人。
“蚊虫现在就多了,都不用等六月。”续铭家院子竟颇大,三堵红砖矮墙围作,檐上盘着锡皮裹着的供暖管道,疏疏落落种了栀子花石榴花,又扎了个迷你葡萄架,架下一个硕大的木制方桌,农村人好摆在堂屋正中的那种,净是青森森的夏意。续铭妈妈圾拉泡沫拖,穿个肉粉的家居服,弓腰往一个个脚上喷防蚊液,边说:“教室也有吧?洲上潮,就好长蚊虫,下回晚自习,拿班费买点蚊香点上。”
“还是花蚊子。”续铭抵着纱门从里屋搬出个铁皮家用烧烤炉,下巴里还特牛逼地夹着袋儿炭,勾脚带上门防着蚊蝇进屋:“班主任没让,说蚊香点了对脑神经不好,本来985呢,熏成了211。”
一帮人眼力见蹭蹭涨,游凯风特狗腿地蹿上前接续铭手里的东西,腆着脸直乐:“烧烤炉都出来了,哪敢让东道主动手,来来来放着我来。”
“也别激动,东道主庙里吃斋。”续铭伸手拍死个飞虫,不咸不淡:“我看我们今天就烤点儿韭菜菠菜土豆蘑菇茄子豆角西蓝花怎么样?”
“哎班长不——至于。”游凯风伸手往续铭脖子上一勾,赔情卖笑:“人老话都说什么?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佛祖就归你,肉。”拍拍自己胸脯:“归我,怎么样?”
续铭掸他胳膊没掸掉,直直盯着他问:“你知道地幔的厚度么?”
游凯风纯属于五行缺智商,听李鸢拐着弯骂人两年了也没练出来,没明白,一怔:“什么?”
边上人听懂了直乐,属陆清远乐的最响。李鸢则贴到彭小满耳边,低声一叹:“完了,撞梗了。”戏精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施展才华的时候,彭小满极其配合地抬头点头,佯装悲痛地睁着水亮亮的眼:“嘤嘤,我俩的小秘密被发现了。”
净是蠢蛋。
说自给自足,是一点儿不假,一帮人厨房院子两头转,忙活完热炒忙BBQ。陆清远算深藏不露型的居家好男人,上得了球场进得了厨房,非但刀工了得,还他妈会颠锅,快手的两道家常菜炒得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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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家厨房里火光四溅气势逼人,生折腾出了五星大厨的架势,给周以庆苏起下巴惊掉。缑钟齐夹了筷土豆丝,进嘴就愣了,冲陆清远比拇指:“新东方没你真的屈才。”
游凯风看得手痒,搡开陆清远,切了枚番茄搅了俩鸡蛋,起油锅下进去翻炒,撇下铲子试着颠锅,“走你”二字一脱口,咻儿,红黄的一锅东西飞出去三分之二,完美落地。见过蠢的,都没见过能蠢得这么正宗无添加的。陆清远一铲子险没横着抡过去:“不想班长来了弄死你,你最好赶紧以光速舔干净。”
李鸢选了个文静优雅,甚至能单手插兜装个逼的活儿,点炭,就没成想青弋是真潮,炭上青烟屡屡,熏出他一连串的喷嚏也没给点着。彭小满文坐院子里串肉,好比又见他当年渠山镇抓鱼之“英勇”,着实看不过,低头拍死只蚊子,举着油瓶走过去,往槽里的炭上一淋,再擦燃根火柴撂进去,火苗蹭蹭蹭就蹿高了。李鸢向后一闪,防着睫毛燎秃,乐:“可以啊,挺有生活。”
彭小满弹个舌,晃着脑袋坐回去继续串肉,翘腿嘚瑟:“小爷我是不是可以跟着贝尔去冒险了?”
酒是游凯风从小卖部没吭一声就给搬来的,六瓶哈啤六瓶锐澳,喝不喝再说,单为烘托个聚会气氛。续铭妈妈从里屋拿出个挂扣灯泡,树梢上一系,牵线引进屋里按开关,乍然明的很,一团团的亮色。挂完说句好好吃,她就躲里屋继续绣清明上河图了,给一帮屁孩儿留足了私人空间。
杯杯盘盘码了一整桌,游凯风请领导吃饭似的挨个儿倒啤酒,苏起不想喝,和他推拒了三百个回合,到底没拦住,让他倒了小半杯。续铭东道主兼意见领袖,举杯:”老班很精,都一小口,喝完换水。”
叮叮几声脆响,几个晶亮亮的杯子歪歪扭扭地撞在了一块儿。
眼前即是岔路,红绿的指示灯交替闪烁着颜色,就算扫兴,也避无可避的要谈未来。
缑钟齐一二模成绩均过了一档线不少分,按这个势头稳到六七八,首都医大算挺稳,按他自己话讲,就是纯看我自己想不想了,爸妈强按我头,我认,但也许我什么时候就突然不认了呢?他们管不了一辈子。周以庆模考水平过二档线没问题,最初定目标是南方外国语,现在看略许悬,那好歹是个211。她就琢磨着要最后实在差一把,就报理工大学的口译专业,矮子里拔高个儿,争取保研。
游凯风一口烤茄子一口哈啤,爽得哭,听她一猛子聊太靠前都聊到考研了,忙打岔进去控场:“哎哎醒醒?高考没考呢就保研了,你怎么不聊你以后怎么交养老保险呢?”
“姐姐我这叫未雨绸缪。”周以庆朝他瞪眼。
续铭没谈过恋爱,对这事儿其实挺纳闷的,就忍不住端个脸问:“怎们你们两个,就完全没有往一个地方考的意思呢?”
“干嘛非考一块儿啊。”周以庆伸手接过李鸢递上来的一盘烤好的土豆片,有所希望又无所谓是什么的,抹了下鼻子说:“明明就有更好的选择,干嘛非得为谈恋爱迁就?孰轻孰重知道吧,别弄得还得不偿失,成是好事,不成是命,是吧?”笑嘻嘻地拿胳膊撞了下缑钟齐。
这也太佛系恋爱了?靠神交么?又都去看低头啃玉米的缑钟齐。
“她主要是考虑,上了大学就把我蹬掉,异地比较方便。”缑钟齐笑着拿胳膊轻轻撞下她,“是吧?”
“呸!”周以庆指节顶他眉心,往他嘴里塞了半块儿啃剩的翅。
众人挪开眼——佛个屁,他妈的还是在撒狗粮啊。
游凯风现在人生关键词有三:迷茫、迷茫、迷茫。要他摸着良心说,他算是能听懂里上那回,老班对他说的那番话了。可以尝试,别太热爱,因为当真了就会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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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他现在还不敢腆着大脸管里影无缘就当成个什么人生挫折,但不甘心、不服、沮丧、自我怀疑、怀疑别人,一样样儿的他全能体味了。算了就当个咸鱼晒着吧,这想法间歇性冒头。以至于他觉得自己还是少了点搞艺术的傲骨,一种不愧于自尊的,但在这个年代或许已经不适配了的孤洁。
“河传新传湖传,几个传媒学院选呗。”游凯风吐掉嘴里嚼烂的里脊,冲着李鸢直皱眉:“里脊糊了,大师傅注意点儿火候。”
李鸢放下烤网,一根竹签子射过去,快如疾风势如闪电。
陆清远嚼着根烤豆角,问他:“你甘心啊?”
“这问题吧——你其实真高看我了。”游凯风躲掉了李鸢的暗器,颇自满于反射弧,吸了口气,鼓了下胸膛,憋了一刻,再缓缓叹出:“我的能力还和我的想法不成正比,想我那会儿,其实不叫有热情有执著心吧......”舔了下嘴巴,“自负,有点儿。”
自我剖析的时候闭嘴听就行,跟着附和那叫情商负数,就都没接他的话。
“说我,你呢?”游凯风来记反杀,掉头问陆清远:“你模考不进步挺大么?真难为苏起了,辅导你这么个小脑比大脑好使的二百五学习,简直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一句七言诗引用得精准劲健,一桌人乐得够呛。
陆清远桌下踢他胫骨一脚,比了根颀长的中指:“滚蛋!”
苏起笑笑没说话,迎风拨了下短发。她这静静就好比是个软性的提醒,让所有人都明白,都忌惮,都谨慎又谨慎地绕过去。绕过即是彭小满,也避免些敏感的,跌宕的,未解的是是非非,而气氛温融地谈起了自己对这个转学生的初始印象到最终印象。说来说去,就是个完美人设逐渐崩塌成乡土谐星的过程。
“真的,就一个想法,精致还高冷,一定是个不爱说话的主。”缑钟齐推了下眼镜,又拍死了只蚊子,笑:“结果真就没怎么说过话,坐那儿也不吭声,还动不动仰望四五度角看窗外。”
“我当时......可能在想今晚数学作业抄谁的,都不认识。”彭小满摆摆手,随嘴自黑:“其实都是假的,你不知道让一个缺心眼扮高冷有多难,我毕生的演技都交代进去了。”
“结果你跟李鸢拉架那事我真没信,在我眼里你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周以庆下巴冲李鸢抬抬:“李男神,在我眼里就是没事儿不跟你交心的小聋瞎,小满你就是个拒人百里外的小公举。”
李鸢光笑不说话。彭小满一哆嗦,扔掉签子,“别侮辱公主这个词了。”
“我当时就觉得这小子阴嗖嗖的,别是个玩心眼子的。”游凯风又来口哈啤,“结果偷完枇杷就破案了,也是个脑子不上弦的。”
续铭补充:“还是个段子手。”
彭小满一点不否认,甚至很快乐,所以笑个不停。
陆清远来厕所放水,洗干净了手,对着镜子拨了拨头发,默默盯了会儿。出来被挡了一下,一怔,李鸢倚门上在。
“你要上?”,“找你。”
续铭家雕花的磨砂窗,模模糊糊映着院子里的黄色,隔音做的好,几个人间断的笑语轻言也细弱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