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早就该死了,若不是裴家军挡住了蛮子,我这把老骨头怎么逃得出来………我的命是小裴将军救的,我怎么会忘了他。”老妪的手紧紧握住了简书,浑浊的双目里满是希冀,“他们都说,渝州城里有小裴将军在一定不会失守,以后我们就不用逃了,是不是?”
粗砺的皮肤刮擦着简书的掌心。
简书回握住她,就像握住了一卷古旧而苦痛的史书。
他明明知晓这段历史最终会落到如何惨痛的地步,却还是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不用再逃了。”
无论多少挣扎求生的人死在绝望之中,来年春日,焦土之上都会生出鲜嫩的绿芽。
厮杀很快就结束了。裴策手下的将士们清扫战场,安置奔逃而来的流民。
老婆婆找不到跑散的老翁,简书便帮她去寻。只是刚才奔逃时死伤那样惨烈,地上又满是敌寇的尸体,简书寻了许久都未寻到老翁的下落,只好先返回去带上老婆婆,跟着安置百姓的将士进城。
途中他回头了很多次。
他总觉得有人在看他,也猜到看他的人是谁,却每每回首空无一人。
所有人都在忙,或是沉默,或是不停叮嘱,那样多的人在他身边来来去去,无一人是他的少年将军。
他和老妪被安置在了城内为流民安置的一个窝棚里。窝棚很简陋,只有一个顶棚和简单的遮挡,四面八方都通着风。此处已有好些流民住了下来,因还未转暖,到了夜里会格外的冷,每个窝棚内都有一口很大的吊锅,用来烧水做饭。
晚饭大家喝的是一种口感粗砺的粥。简书对古时的主食不太了解,只知它与现代精加工后的大米小米完全不同,粗糙又难吃,更不论这粥根本没熬透,像是煮熟后和水混在一起的汤。
他分到了一碗,喝完便睡下了。夜里的温度比白日冷上许多,之前忙着逃命还没感觉,静静躺下时,无孔不入的凉风便让他瑟瑟发抖。
简书索性爬了起来,替熟睡的人们添了柴,守在火堆边上。
夜深了。
简书第一次在碎片中停留这样长的时间,仿佛他原本就属于这里,与他们同吃同睡,同悲同喜。
他看着跳跃的火苗,奔忙了一天后的劳累和惧意后知后觉席卷而来。身上也受了些伤,只是白日里头疼得厉害,便没顾得上检查。现在看看,手脚上都有些伤痕,耳尖还被长刀割了一下,血都凝固了才被发现。
“嘶……”他小声吸着气,没有镜子看不了伤口,手上又没轻没重的,碰到一下疼得厉害。
罢了,反正也是要离开的,这伤与不伤都是魂魄,没什么要紧。
简书检查伤势的时候太过认真,没听到一串靠近的脚步声。一直等到他抬起头,才发现火堆前多出了一个人。
漆黑的天幕,半明半暗的棚顶,温暖橙红的火焰。
火光吻在裴策脸上,将轮廓勾勒得更加完美。
简书眸光一亮,又很快克制住了,只是很小声的问:“有没有受伤?”
裴策坐在火堆前,静默地看着简书。他没有回答,只是那样认真的看了许久,然后拿出一瓶质地粗糙的小瓶子,放在柴堆边上。
“给我的?”简书试探地看了他一眼。
“嗯。”裴策微微颔首。
简书摸来那个瓶子闻了闻,一股药味。
“我用不上。”简书将瓶子放了回去,“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裴策垂眸,长长的睫羽投下一片影子。
今夜的裴策很沉默。
都是少年模样,上一次花灯节时,他还会戴颜色鲜艳的狐狸面具,于人潮中叫住他。他像火焰,像太阳,像是这世上最热烈的存在,明媚而张扬。这一次再见,他变得沉默寡言,面上也无悲无喜,看不出情绪。仿佛是为了撑起小裴将军这个名号,又或许,为了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
“你……还好吗?”简书忍不住心疼。他只是观阅了裴策的记忆,便觉王朝倾覆如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那裴策呢?
裴府的飘扬的纸钱和灵幡还未忘却,他就要披上铠甲守护陷入泥沼中的国家。
王城内金枝玉叶的贵人们早就逃了,带着钱财和美人,带着粮食和亲兵。
他知道自己会死吗?死于弹尽粮绝,死于一片焦土。
“你在为我难过。”裴策直直盯着简书的眼睛,好像发现了他藏在里面的秘密。
“我……没有。”简书连忙收回了视线,看着眼前不断燃烧,却终将熄灭的火焰。
裴策却笑了。
他的眼睛是墨一样的乌黑,火光落在里头,笑起来时闪闪烁烁。
而后,裴策轻声说:“你不是神仙,也不是鬼怪。”
简书忽然变得很紧张。他抿了抿唇,开始装傻:“这世上哪有神仙……”
“你不属于这里。”裴策温声道,“你是为了我才来的,是吗?”
请知悉本网:https://www.bqg70.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g70.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