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小邪叹了口气,说道:“我为何要找你?我为何要救你?你还需要我救吗?我算是个什么东西?”原来火小邪独自离开的时候,清楚地听见水妖儿在身后大声喊他。可火小邪想到自己死去的几个兄弟,硬下心肠不愿回头。
火小邪把手垂下,突然笑了:“我真是一个没出息的东西,居然刚才想死,至少应该给弟兄们烧烧纸再死吧。咳,怪不得水妖儿说我是个呆子。好吧,好吧,不死了,不死了。”
火小邪正想从地上爬起来,窗口传来吱吱的叫声,火小邪一看,见破窗上停着一只黄雀,正冲着他吱吱地鸣叫。火小邪心中奇怪,把手向前一伸,喃喃自语:“怎么,你找我?”
黄雀又叫了声,展翅飞过来,在火小邪头顶盘旋了一圈,落在火小邪伸出的手指上。
火小邪目瞪口呆,天下还有这样不怕人的黄雀,恐怕是打小由人喂养的,便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只黄雀。
这小黄雀丝毫不怕火小邪,在火小邪手指上跳了跳,便用嘴去啄自己腿上绑着的小布包。
火小邪赶忙伸手上前,把小布包解下。黄雀冲着火小邪吱吱连叫几声,扑棱了一下翅膀,似乎是让火小邪把布包打开,然后飞到他的肩头。
火小邪将信将疑地解开了布包的绳索,只见布包里躺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石,布包内还密密麻麻地写着字。
火小邪把黑石拿出来,却见黑石上刻着一个“火”字,不得其解,赶忙借着月光,细细阅读布包内的文字。火小邪尽管是贼,但并非文盲,十岁左右,就能识得千字。做贼的不像乞丐,可以大字不识一个,做贼的想达到一定境界,必须要有丰富的文化知识,不仅要能识字计算,还要有一副好记性。因为有的时候,你大字不识一箩筐,狗屁都看不懂,别说偷了,就连富贵人家的门都找不到。
布包里用蝇头小字写着:
火小邪,你与妖儿有缘,妖儿也对你十分爱慕,可惜你火性太烈,妖儿水性极强,你们若是结合,必然会灰飞烟灭。但我疼惜妖儿,还想帮你们一次,你看到的黑石,乃是五行贼王中的火王收纳弟子的信物,我与火王严烈素来交往甚密,行走天下的时候,帮着火王物色些人才,故而我有此物。你拿着黑石,于今年六月十五之前赶到山西王家堡青云客栈,自然有人寻你。若你有此机缘成了火家弟子,练成水火交融的法门,可救我家妖儿性命。我托付妖儿的终身幸福于你,你不要让我失望。
——水王流川
火小邪细细读完,呆若木鸡。火小邪执意回到奉天,人生竟有如此大的转折,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火小邪又速速看了一遍,默默记下,正想把布包折起,却见布包里火苗一闪,轰然一下化作一团火焰,眨眼烧了个干净。
停在火小邪肩头的黄雀吱吱叫了两声,展翅飞出破屋,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火小邪一人捏着黑石,久久呆立在屋内。
火小邪站立良久,直到身子都发凉了,才长长喘了口气,走出这间破屋。他一直寻到和水妖儿分手的地方,哪里还能看到半个人影?林中鸦雀无声,刚刚发生的一切恍如梦境,只有那捧坟头黄土犹新。火小邪跪在土堆前,磕了三个头,低声道:“老浪、老关、小猴,本来你们死了,我也不想独活,但有人将水妖儿的性命托付给我,我不能辜负别人,否则我就真的是个孬种了!你们大哥不是孬种,不是没用的蠢蛋!老子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重新安葬你们!你们入土为安吧。”
火小邪说完这番话,洒下热泪,再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恋恋不舍地离去。
火小邪在林中转了半圈,寻不到刘管家的身影,并不奇怪,料定刘管家要么自己跑了,要么被水妖儿他们抓了,反正刘管家的生死下落已经与他无关,就懒得再去追究。火小邪明白自己孤身一人,缺少了水妖儿的帮助,绝不能在奉天城久留,便打定了主意,打算一大早就溜出奉天城,向山西进发。
同年六月初五,山西王家堡。
王家堡原先只是一个村落,但清末出了个赫赫有名的晋商,名叫王全。几十年的商业经营,王全的商行可谓在山西富甲一方,王全在王家堡购入了大量土地,兴建了王家大院,占地千余亩,里里外外的房舍近千间。由于王全家生意种类繁多,几乎柴米油盐衣食住行无所不包,所以带动这一片鸡犬升天,使得王家大院外密密麻麻围着近千家商户,常住人口已近万人,加上日夜穿梭往来的商贾车队,各地迁移过来讨生计的游民,这个王家堡赫然成了一个新兴的市镇。
正对着王家大院正门的大街,叫作王兴街,是以王全的大儿子王兴命名。王兴街是王家堡的主干道,能容四辆马车并排通过,道路两旁商铺林立,彩旗招展,行人如织,繁华程度竟让人觉得像进了省城闹市一般。
“让开!让开!快让开!”街道一头有人大声吆喝,街上的众人无不转头一看,只见四匹高头大马向着王家大院的正门急奔而来,扬起一片沙尘。街道上的人赶忙让出一条道路,让这四骑快马通过。人群退开得急了,慌慌张张地挤作一团,有年老腿脚不方便的,颤颤巍巍差点摔倒。
这些骑马人清一色的武师打扮,胸口绣着“金玉祥”三字,死命地抽打着马匹,催促马儿快跑。有本地人认得,这些人正是王家大院的护院武师。
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人说道:“最近几天都看到王家大院的武师急急忙忙的,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鬼知道,别说最近几天了,最近一个月,王家大院都神神秘秘的。”
“也是啊,王全王大老爷许多天都没有出来遛弯儿了!”
“你不觉得最近咱们这里来了些奇奇怪怪的人吗?到处闲逛,啥也不干,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是啊,的确如此啊!前两天王二叔家丢了一个祖传的金元宝,嚷嚷着寻死呢,莫非是这些人偷的?”
“咱们少瞎说,孔镖头正查着呢!”
这些武师快马奔过,人群才渐渐地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大街上刚才一个差点摔倒的瘦弱老汉,突然大叫:“我的钱呢?我的钱!没了,没了!哎呀,我的娘啊,我的钱让人偷了!”众人赶忙围拢过来,有好心的人问道:“老汉,怎么钱就没有了?”
老汉四下拍打着身体,哭喊道:“我的钱就是放在贴身口袋里的,一共十个大洋啊!哎呀,我的娘啊!是我全家的积蓄,来王家堡买药救命的!我们一家七口人,六个人等着买药回去救命的啊!我可怎么活啊!救人啊!抓贼啊!”这老汉伤心至极,蹲在地上不住哭号,拍打地面。围观的众人无不长吁短叹,不断地安慰着老汉。
人群之外的一个街角旮旯里,有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少年,靠着墙角坐着,慢慢啃食一张干硬的饼子,一双清澈但又犀利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这少年右眉下的脸庞上,有道一指长短的伤疤,倒让他多了几分男子汉气息。
这少年啃了一口饼子,眼珠一转,只见对面的一个平头矮个男人,眼角微微一挑地瞟了人群一眼,闪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笔直地走过了街,钻进与少年一侧相隔十余步的巷子里。
少年微微一笑,把饼子胡乱塞进怀中,嘴里咀嚼着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也一转头钻进身旁的巷子里。
这少年快步前行,走至一丁字路口,探头一看,果然看见那个平头男人快步向前走去。少年左右看了看,这条巷子并无人往来,便走过去,无声无息地跟上平头男人。
平头男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得意扬扬地又走了一段,一个转弯,钻进了一条更为狭窄僻静的胡同中。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道:“前面的兄弟,慢走!”
平头男人一愣,一下子转过身,神色紧张,一看,竟是一个嬉皮笑脸的乞丐打扮的少年向他走来,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顿时脸上一松,骂道:“臭要饭的,叫你爷爷搞么斯?”这人一张嘴,更是露馅,乃是湖北一带口音。
少年嚷道:“嘴巴干净点,谁是要饭的!小爷我和你是同行!”
平头男人哼道:“哟,同行?你看到我么样撒?”
少年说道:“看到就是看到了,你不是本地人,咱们按道上的规矩——初来乍到,见面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