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家里。

因为沈芊雯的一句话,方承希的心情看起来不太好，不过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连如果沈芊雯带自己去见孩子时他要带什么礼物都想好了。

既然娶了沈芊雯,就要对人家负责，也要对她的过去负责。虽然方承希的心里多少有点难受。

玄关的灯自动亮起。

沈芊雯看着熟悉的家,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好像回到了自己温暖的保护壳里。

当她换好鞋子，走进家里,就看到饭桌上摆了好几个苹果派。

被沈芊雯看到乱七八糟的厨房和摆了好些个苹果派的饭桌，方承希难得一见红了脸。

“你先去把湿衣服换下来，洗个热水澡吧。我收拾一下，重新给你做一个。”他原本以为自己很快回来,结果他急着去找她，就没有收拾。

沈芊雯却没有上楼,而是坐在饭桌旁，用方承希放在旁边的勺子，切了一块苹果派下来,正要放进口中,就被方承希阻止。

“凉了，挞皮都不酥了。”方承希握住了她的手腕，沈芊雯却就着这个动作，身体往前倾,一口咬下那块苹果派。

两人的距离突然拉近,沈芊雯仰着头，望向怔愣的方承希，询问道“这就是你去隔壁市找点心大师学来的苹果派吗”

方承希习惯了被沈芊雯挑剔,反正不管自己做什么饭菜，第一次做的饭菜在沈芊雯的口中都是勉勉强强。

他知道，沈芊雯就是故意为难他，想让他知难而退，赶紧和她离婚，然后把能力还给她。

“其实这是”方承希正要说这是他根据网上的教程学的。

“很好吃。”沈芊雯的夸奖让方承希愣在了原地。

方承希看着桌上那些苹果派，时间过了很久，他也没有好好保存，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早就失去了新鲜出炉的味道。

他狐疑地准备去再拿一个勺子过来，尝尝味道如何，却没有想到沈芊雯将苹果派整个端到了她自己的面前，开始吃了起来。

“我不知道原来你每次下厨，都会练习这么多次。如果你告诉我，我就不会再鸡蛋里挑骨头，故意为难你。”沈芊雯低下头，确实是恰到好处的甜味，只不过它凉了，挞皮不够酥了，也软塌塌的了，跟以前她吃过的甜品根本没得比，可是沈芊雯一边吃，一边难过。

其实就算方承希说了，她也会以为方承希是故意用苦肉计来骗他，她很少相信过他，所以遇到事情的时候，她永远不会寻求方承希的帮助，而是自己一个人硬着头皮上。

饭桌顶上悬着一盏镂空吊灯，旁边坠着几盏缩小版的暖黄色的圆灯泡。

在暖色调的灯光下，女人坐在饭桌旁，一口一口地吃着食物。她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垂着眼帘，很专心地只注视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像是在外流浪了很久的野猫终于对时常向她投喂的狗狗敞开了心怀，即便她知道方承希看出了她的脆弱，也没有再虚张声势。

方承希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挖空苹果派里的果肉，她的眼睫毛轻颤着，好像眨一下，就要落下眼泪。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觉得心脏有点难受，他想叫她别吃了，可是沈芊雯却固执地连最旁边的挞皮都没有放过，将它全部吃完了。

沈芊雯吸了吸鼻子，将泪意忍了回去。

只是一点温暖而已。

作为回报，她应该向他坦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过去，或许他也会和自己最亲的人一样，做出背叛她的决定。但沈芊雯不会怪他，方承希已经给予了她许多，现在也应该是她回报的时候了。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方承希以前可以拍夜戏拍到天亮，但今天他不止身体疲惫，心脏也宛若被人重拳出击，要不是他心理承受能力够好，他早就崩溃了。

所以他早早就睡下了，便也没有发觉躺在自己身旁的人在他睡着之后，用食指轻轻点上了他的眉心。

沈芊雯望着男人熟悉的脸庞，轻声说“晚安。”

一团白光没入了方承希的眉心。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们班有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女生，军训都晒不黑，好像跟擦了粉一样。”

“啊才初中就化妆”

“不是化妆吧我看她好像是天生的。”

“哪有人天生就这么白，肯定是化妆了。”

几个背着书包的学生一边讨论，一边从方承希身旁经过。

方承希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在这个梦里，甚至没有身体。他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这个学校他也从来没有来过。

这时，他一眼就看到了刚刚走出教学楼的女孩。

女孩背着红色的书包，穿着一身白色衬衫和格子裙，梳着马尾辫，紧紧抿着樱桃色的唇，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正如刚刚路过的初中生所说，她在阳光底下几乎白得反光，五官和她长大后没有太大的分别，才十几岁，就已经漂亮得惹人注目，周围的人都朝她行注目礼。

“班长，陈老师让你下午放学的时候去一下办公室。”一个别着彩色发卡的长发女孩快步跟上沈芊雯，和她说话。

其他人朝那个女生投去羡慕的眼神。

沈芊雯听到陈老师的名字时，她攥着书包背带的指尖微微发白，询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女生歪着脑袋，彩色发卡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她想了想，说“应该是竞赛的事情吧。你成绩好，老师可能想让你参加这一届的数学竞赛。”

沈芊雯像是松了一口气，对她绽开微笑，“谢谢你。”

她的笑容像是开在春天的花朵，让人很舒服。

这样温和的表情，方承希很少在成年版的沈芊雯脸上见到，她就算是笑，也是收着的，好像如果自己不收敛一些，她的快乐就会立刻被人收回去。

方承希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沈芊雯过去的记忆里，除了他刚和沈芊雯结婚那会儿，他梦到沈芊雯拿回创世能力后就毁灭世界之外，他没有再梦到过沈芊雯，更没有见过小时候的她。

场景很快就跳跃到了某个公寓楼下。

背着书包的初中沈芊雯站在楼下，仰头看着这座公寓，她脸上又出现了不高兴的表情，早就把沈芊雯的微表情研究透彻的方承希知道，她正在纠结。

沈芊雯书包里的手机响起，她接起电话，小声地称呼对面的人为“陈老师”。

手机的声音很大，方承希清楚地听到了那个老师在电话那头说什么。

“同学们都已经到我家开始准备培训了，芊雯你还没到吗”

“我还在路上，马上就到了。”

“那你可要快一点。这次竞赛的奖金很丰厚，而且中考有加分，参赛名额的竞争很激烈，如果你不够优秀，老师就要换人参加了。你也不希望老师把你换下来吧你妈妈可是很期待你能拿金奖喔。”

方承希听着那个公鸭嗓，心里感到不适，但是听这老师说，他家里还有其他同学，那应该没事吧

沈芊雯收好手机，攥着书包带子，踏进了公寓。

方承希看到很多路人，包括一开始讨论沈芊雯的那几个初中生，他们的五官都是模糊的，看不清真正长什么样子，而陈老师的五官比起其他人都要清晰。

陈老师等在公寓的门口，一看见沈芊雯，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就更加灿烂了几分。

“快进来吧，同学们都在等你。”陈老师对着她招了招手。

沈芊雯毫无防备地跟随陈老师，走进他的房间。

在方承希的视角，他听到了门落锁的声音，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对劲。而才上初中的沈芊雯还没有见识过这个世间的险恶，她的人生还是一张白纸，即便和别人相处时感觉不适，也不会对他人有过多怀疑。

她才十二岁。

沈芊雯走进公寓里，除了陈老师以外，她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紧接着，她就被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人扑倒，压在了沙发上。

方承希又愤怒，又心疼，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因为这是沈芊雯经历过的事情，此时此刻，他才清晰地感受到，对于受害者和受害者的家属而言，无论施害者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都无法弥补他们所受的伤害，即便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沈芊雯拼命反抗，被男人扇了一个大巴掌，熨烫平整的白衬衫也被男人扯坏。就在这时，她掏出了书包侧边口袋的美工刀，狠狠地划伤了男人的手臂，鲜血横流，滴落在她的衬衫上，染红了纯白色的衬衫。

她趁男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冲到门口，想要打开门，但是越着急，就越是打不开。

男人没想到她还会带刀，明明她是所有女生中最漂亮、也最乖巧的一个。

沈芊雯的举动惹恼了他，男人却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像是在捉一只跑进自己领地里的兔子，却见沈芊雯突然用刀抵住了自己的喉咙，她红着眼眶，像是一个随时要和别人拼命的疯子。

她说“你如果过来一步，我就死在你家里，我在楼下的时候和我妈妈说了，我就在你家里，哪里也不去。如果我死在你家，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男人万万没想到，他踢到了铁板。

他原本不会信一个初中生有勇气自杀，但是看见沈芊雯的美工刀抵在她脖子上，已经划出了血痕，而且她眼里的疯狂，竟然比一个成年人还可怕。

这是个疯子。

沈芊雯一手握着刀，一手摸索着锁，好不容易才打开了门，便立刻冲了出去，逃离这个地狱。

方承希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在自己的视线里逐渐消失，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狠狠攥住，眼睛像是掺了沙子，疼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