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接下来的就没有那么愉悦了。
次日,爱因斯坦拿着一封刚刚收到的电报对李谕说:“莱纳德教授和斯塔克教授已经前往了慕尼黑,在那里他们要举行对相对论的审判。”
“想审判相对论起码要拿出足够的证据。”李谕并不担心。
爱因斯坦说:“就怕他们根本不在意理论的正确性。”
“那不就成了宗教审判所审判伽利略?”李谕说。
“好在普朗克教授也到了慕尼黑,能够维持公平。”爱因斯坦说。
两人随即坐上前往德国南部的火车。
走下站台,李谕感觉到了此时德国的窘境。
慕尼黑已经算是德国很强的一个城市,但两年过去,依旧是那副一蹶不振的样子,街上非常多衣衫褴褛的乞丐。
普朗克说:“欢迎两位年轻的伟大科学家来到这座满是阴霾的城市。”
爱因斯坦说:“普朗克教授,您说得太恐怖了。”
“一点都不恐怖,”普朗克说,“我已经后悔选在这里,还不如干脆挑个度假小城。只是伦琴教授和索末菲教授强烈要求再次提升一下慕尼黑大学的科学氛围,才定在了慕尼黑。”
坐车前往慕尼黑大学的途中,爱因斯坦说:“慕尼黑已经有人信仰佛教?”
“佛教?怎么会?”普朗克说。
爱因斯坦指向街边一个旗帜:“你看,那不就是佛教的卍字符吗,就是感觉有点歪。”
普朗克随口说:“可能是某个新成立的党派,整个慕尼黑有几十个乱七八糟的党派,听说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李谕苦笑:“这可不是佛教的卍字。”
“对啊!”普朗克说,“李谕先生来自东方,当然认识。而整个德国,恐怕只有极少人知道卍字符。”
李谕说:“可能再过十几年,德国人民都会知道,欧洲人民也都会知道。”
普朗克笑道:“梵蒂冈的教皇绝不会同意,天主教根植欧洲这么多年,连新教和东正教都忍不了,怎么会来其他宗教?”
就是呀,此时谁能想到这个符号十年后会飘扬到柏林的国会大厦。
一战刚刚结束时,德国军方专门成立了一个部门,去调查如雨后春笋般的各个小党派有什么理念,小胡子同志受命去监视一个叫做德国工人党的非常微不足道的小党。
当时他们正在一个小酒馆集会,吵闹着什么“巴伐利亚州独立”之类的话,小胡子当场就忍不了,站出来痛斥他,然后说他们中了犹太人的奸计,接着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
党派的领导见这个年轻人口才这么好,立马让他火线入了党,编号555,——其实全加起来也超不过100人,编号555完全是为了听起来好听,感觉人很多。
反正从此以后,潘多拉的魔盒被彻底打开了,小胡子会成为这个党的党魁,并改名为钠脆。
由于莱纳德接下来还要前往布拉格,所以李谕和普朗克、爱因斯坦直接赶到会场。
莱纳德以及斯塔克早就坐在长桌的一侧,表情非常严肃。
爱因斯坦坐下后,发现自己忘了带笔,于是对索末菲说:“能不能借我一支笔?”
索末菲从口袋中拿出一支铅笔:“铅笔可以吗?”
“谢谢。”爱因斯坦接了过来。
普朗克作为会议主持人,首先说:“同时在场这么多诺贝尔奖获得者,是科学界的荣幸,我们不要过于苛求去说服对方,而是当做一次和平的学术交流。”
虽然想要极力抚平双方的裂痕,但显然他的努力是徒劳的。
爱因斯坦对莱纳德说:“莱纳德先生,可以开始您的审判了。”
莱纳德面无表情,说:“其实面对相对论这种堪称大骗局的理论,我一向不在意,但现在如此哗众取宠,让我们不得不考虑它对于德国科学纯洁性的威胁。”
对方上来就如此咄咄逼人,爱因斯坦不客气地回道:“我钦佩您实验物理学大师的身份,但您在理论物理学中并没有做出什么出色的成就,对广义相对论的反驳也是非常肤浅的。”
“爱因斯坦先生,请你牢记,如果没有我的发明,伦琴先生都无法拿到第一次诺贝尔奖。”莱纳德说。
“我更承认这是伦琴先生的功劳,”爱因斯坦说,“而且这已经是接近二十年前的事情。我想知道,莱纳德先生,你是不是敢于直面科学讨论,以科学的方式反对相对论?”
莱纳德说:“不用那么复杂,所有人都看得出,相对论的基础是方程,而不是实验或者观察,这从根本上就违反了一个科学家尤其是一个物理学家单纯的良知。”
斯塔克接上话:“没错,完全称不上物理学。”
这种反对方法其实和许多其他的非理论家一模一样。
李谕笑了笑说:“很多东西显然要因时代而变,即使伽利略和牛顿的力学也不例外。”
莱纳德说:“你们两位都是理论物理学家,根本是在哲学层面否定过往的物理学。”
“并没有,”李谕说,“这只是改变和进取,就算理论,最终也离不开实验验证。”
莱纳德不太买账:“不要牵扯到鸡生蛋与蛋生鸡的问题上。”
李谕说:“理论自始至终都很重要,也从来没有想脱离实验。”
莱纳德说:“现在的问题是,你们想要用虚无缥缈的方程把物理学变成数学,我绝对不允许!你们简直是物理学的叛徒!为什么不干脆去投奔哥廷根的希尔伯特?”
眼看再吵下去就不是相对论的问题了,普朗克咳嗽一声,中止了他们的争论,边笑边说:“非常遗憾,鉴于到目前为止相对论没有办法延长本次会议所需的绝对时间,现在必须暂时休会。”
普朗克这个玩笑开得很有水平,但大家都看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已经站在了相对论一边。
莱纳德顿感无趣,起身说:“犹太科学终将在德国消失,我们需要的是德意志物理学。相对论这种纯理论、非实验的抽象方法应该排除在外!对了,还有那个令人讨厌的相对主义味道!”
说完,莱纳德就与斯塔克转身离开了会场。
不欢而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