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人都在清醒的状态下,范情第一次喊郝宿的名字,大概是因为夜间每每念的次数太多,不复第一次那般生涩。
他的语态失了该有的平稳,瞳孔也颤得厉害,与之相对的是身形绷得十分紧,仿佛只要郝宿点一下头,就能立刻流下眼泪来。
范情此刻就像是一株名贵的兰花,遗世独立,却又为着一点的寒霜而蔫了花尖,暴露出所有的脆弱之态。
他几乎是将自己在郝宿面前全部剖开了,假如寒霜不肯退去,那么他就会从花枝到根部,完全地枯萎腐烂。即使范情知道,他的话问得很没道理,毕竟郝宿说了,对于他的帮助是出于道义。
汹涌而出的偏执阴暗几乎将范情整个人包裹住,他没有再掐着指腹,更加没有管灼伤得发疼的掌心,只是这样盯着郝宿的眼睛,想要听到对方嘴里的答案。
仙君的情绪一向都是内敛的,可现在却生出了几分尖锐。他的背脊挺得很直,却有一种强弩之末的感觉。
郝宿垂了垂眼,目光落在他过分白皙的脸上。
“等我处理完了叛徒,再与仙君说这些事情,既然已经安全了,仙君与我就此别过吧。”
他的自称又从本座改回来了,可范情只能听见他的后一句话。郝宿要跟他分开了,他不愿意带着他一起,他不要他了。
再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范情就像是凝固在了原地,挺直的腰杆仿佛承受了千斤的重量,只差一个推力,就会粉碎。
郝宿就这样在他执拗的眼神中带着右一起走远了,与此同时,左也已经领着人在路上做好了第二次的埋伏。
在两人即将到达魔界的时候,左领着这些人倾巢出动。
“不好,尊上,有人提前在此埋伏,您快走”右急吼吼地朝着郝宿大喊道。
听到他的话后,郝宿只凝了凝神,不但没有离开,反而还将全部威压释放了出来。
“本座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不长眼。”
他看上去异常的冷静,却也更凸显出了底下的危险。
就在这个时候,左已经出现在了郝宿面前,他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全部的脸。
魔界中人的长相都不难看,尤其是身为魔尊的心腹。无论是左还是右,两人的相貌都同样出挑,只不过透着一股邪佞之味。
往日有面具的遮挡,那邪佞之味也掩去了一半,现在这样看过去,则是一览无余。
“是你。”
即使看到左在自己离开云浮宫这段期间掌握了魔界大半的势力,并且还将魔界至宝拿到了手里,郝宿也仍然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当初那蛇妖之所以会盯上魔界至宝,背后有你的推动吧。”
否则一个小小的蛇妖,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
原主受伤在前,蛇妖盗宝在后,恐怕就是他的两个心腹知道他受伤了,所以才升起了不轨的心思。
“尊上果然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觉得胜券在握的左扯唇一笑,目光隐晦地跟右对视了一眼,“我不过是让人在蛇妖面前说了些闲话,他就主动往里跳了。”
想要打倒魔尊,必然要有万全的准备。那时候微夷山还没有显出祥兆,也因此,他们将主意打在了魔界至宝上面。
如果蛇妖成功了,那么他们就能从中截胡。可惜从事发后原主的反应看来,左断定了蛇妖偷走的不是真的。
如果蛇妖失败了,也就是现在这个结果,他们同样不会一无所获。至少左寻着蛛丝马迹,继蛇妖之后,成功得到了这宝物。
要是郝宿在微夷山得到了异宝,或许他们还会担心能不能打赢他,但现在的话
“我劝尊上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抵抗,现在您身负重伤,再对上这法器,有何胜算可言还不如将魔尊之位让出来,能者居之。”
左的话嚣张狂妄到了极点,他说完后,立刻催动了手中的法器。
与此同时,一直没有出声的右也双手结印,准备趁着郝宿不注意时偷袭对方。
前后夹击,情势危急。在外人看来,郝宿此局必输无疑,甚至会身受重伤。
只是谁也没有看见,身处危机当中的人早已做好了准备,游刃有余到了极点。
郝宿的手背上浮现出了一缕浅金色的光芒,掌心更是在短瞬间就浮现出了极为磅礴的灵力。
然而他没有来得及出招,另有一道招式凌厉的攻击就抢先了一步。
一名脸戴面具的黑衣男子突然出现在了郝宿身后,一掌将右打落在地,周遭所有可利用的东西都成为了他的武器,摘叶飞花,气势浩荡,一瞬间,天地都为之变色。
在范情靠过来的时候,郝宿就不动声色地收了势,而后一丝反抗都没有地被对方握住了手。
范情用了很大的力气,似乎怕郝宿会挣脱,还专门用灵力锁住了对方。他整张脸都被面具遮住了,只有一双眼睛,冰冷又执拗。
“阁下是何人”
左没想到这个时候郝宿还会有帮手,看对方脸上戴了面具,他以为来人也是跟他和右一样的存在。
心中暗恨郝宿留了一手,手上的招数也越发厉害。
无论左怎么询问,都没有得到范情的半声回答。他在郝宿离开以后没有回去飞衡宗,而是偷偷跟在了后面,再接着,就看到了这令他目眦尽裂的一幕。
范情此刻愤怒到了极点,心中的火焰几乎要焚烧了整个魔界。
不过以他一己之力,又在刻意不想暴露身份的前提下,想要将这些人全部打败还是有困难的。
范情将这些人一一记了下来,趁着混乱之际将郝宿带走了。
他来这里唯一的目的就是郝宿。
握住对方手腕的那一刻,范情翻涌的情绪就逐渐平稳了下来,同时阴暗也如藤蔓般,滋生得愈发多。
就该是这样的,把郝宿紧紧握在手里,抓着他,困着他,让他再也不能丢下自己。
伤势已经痊愈的魔尊能够轻而易举地破开范情的禁锢,但他没有。等魔界中人发现自己要对付的人早就不见了时,郝宿早就被范情带着回去了飞衡宗,藏在了对方所在的洞府里。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魔尊在三界之内下落不明了起来。
尽管左、右二人在跟郝宿的对战中没有得出一个最终的结局,但在郝宿不见了后,也还是接管了魔界中的事务,被众人分别称为左尊、右尊。
左在右偷袭失败后心里很是痛恨对方浪费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不是得到魔界至宝以后,右在上面立了法约,只有同时得到他们两个人的同意才能催动法器,左估计在事情结束后会直接将右除掉。
能够一个人做魔尊,又何必多一个人分权。
除此以外,留下右还有一个原因。当日在他们眼中,郝宿直到最后也没有看到右的所作所为。
留着对方总归是一个隐患,如果将来有了郝宿的消息,便由右去接近对方,再一举拿下。
左跟右哪里知道,从头到尾,他们的所作所为都被郝宿看在了眼里。如果说这个世界是一个棋盘,那么他们两个人就是郝宿手里的棋子。
一举一动,都在郝宿的掌控之中。
在范情将郝宿带离出魔界的包围圈不久,后者就“发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然而他口中只喊出了仙君两个字,就被范情弄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飞衡宗的注静峰上,这里只有范情一个人住。
郝宿看了周围一眼,目之所及,全然不似在仙门。
仙门向来不喜奢华,可他现在所在的地方,除了地方没有云浮宫大以外,陈设摆件,跟云浮宫相比,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砖一瓦,皆奢侈华丽到了极点。仿佛主人要将天底下所有珍稀之物都摆在他的面前,用以讨好。
“郝宿,你醒来了”
仙君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他坐在郝宿边上,白衣胜雪,纤尘不染。
本是匡扶正义的仙道魁首,却背着所有人,做出将堂堂魔尊囚禁在自己洞府的行径,在郝宿面前无止境地坠落着。
“我睡了多久”
郝宿收回了视线,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一天。”
范情将郝宿带回来的时候虽然有点失去理智,可到底也不舍得下多重的手。他只是让郝宿好好睡了一觉,并在此期间将洞府装扮一下,让郝宿醒来能开心一点。
身为仙道魁首,范情这些年来也闯过不少秘境,所拥有的东西非常人可比。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些东西能派上用场,甚至在将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后,还觉得不够。
郝宿身为魔尊,享用过的好东西不计其数,范情将人带来了这里,就不想要他受半点委屈。
因此一天之内,他又去了不少地方,天上地下,山中海间,只要是宝物,他都为郝宿弄来了,并这样捧到了他的面前。
就连让郝宿用来丢着玩的灵珠都装满了几匣子。
“郝宿,你喜欢这里吗”
范情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克制,他抓住了郝宿的手,两人十指相扣着,这种动作给人一种他们是格外亲密的感觉,也让范情眼中充满了高兴。
“我把那处山洞移过来了,今后我们就住在这里。”
在郝宿睡着的时候,范情将他们第一次在一起的时候那座山洞整个搬了过来。只不过里面的石床现在已经变成了玉床,并且垫了软被,收拾得格外舒服。
而周遭其它地方也被重新装饰过了,假如有飞衡宗弟子或者别的仙门中人过来看到,一定会瞠目结舌,说不定还要怀疑范情被人夺舍了。
要知道,以范情的修道,还有他的禀性,从来就不是喜好奢靡的人。
曾经有人想要讨好仙君,送上了不少稀奇的珍宝,结果无一不是被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