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芸嫣在看见贺云洺包得像粽子的右腿时眼圈一红,她扑到榻边,颤声:“云洺哥哥,你怎么成这样了?”
贺云洺的眼下有两道并不明显的泪痕,那是他方才用茶水抹到脸上的。见赵芸嫣来了,他连忙气愤地嚎着:“芸嫣,哥哥好痛,怎么就我一人这么倒霉!”
把贺云洺送回来的小吏哈腰解释:“贺大人乘坐的马车在半山腰侧翻了,大人爬出来的时候脚滑摔到山下去了。不过小姐不用担心,只有几处骨折,三个月就能养好。”
“什么叫只有几处骨折?!”贺云洺攥住赵芸嫣细嫩的手腕,可怜巴巴道:“我好痛。”
赵芸嫣心疼得眼泪吧嗒吧嗒地顺着莹白的小脸掉下来。她身后却传来一道凉飕飕的声音:“骨个折而已,贺大人未免太娇气。”
贺云洺瞪眼看过去,又是傲得没边的文桢,他呵了一声,“文公子,你骨个折试试?”
忽地,他反应过来文桢是跟着赵芸嫣进来的,神色登时一沉,“文公子真是闲得慌,你明年能考个状元还是榜眼哪?”
赵芸嫣泪眼濛濛地转头,见文桢面色不佳,怕二人又吵起来,赶紧劝道:“云洺哥哥别说了。”
她起身把文桢送出去,微赧地低声道:“公子,云洺哥哥养伤要紧,公子先回去好不好?”
给客人下逐客令是件不好的事情,但赵芸嫣牵挂贺云洺,不得不硬着头皮请走文桢。
少女浓密卷翘的眼睫上挂着刚哭过的湿润,江以衎心里像灌了铅似的沉闷,“你为什么赶我走?我又不会对他做什么。”
他径直问出来,赵芸嫣更为赧然,她掐着掌心,半晌不知道怎么回答。
“罢了。”江以衎不想让她为难,“芸嫣让我走,我便走吧。”
他远去的背影脊梁挺拔,由一顶白玉冠高束起来的浓黑长发在暖阳光线下映射出亮泽,宽肩长腿,玄色衣袂,赵芸嫣恍惚地以为自己看到了江以衎。
她摇摇脑袋撇开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回到房间继续照看贺云洺。
“那小子走了?”贺云洺伸长脖子往窗外瞄了一眼,他和赵芸嫣可有着自幼的情分!这种半路冒出来的臭小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赵芸嫣点头,端了一盏热茶递给贺云洺。贺云洺望着她湿漉漉的杏眸,咧了咧唇,“别哭,骨折也挺好,回长安比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好多了。”
他倚在靠枕上,心里打着算盘,“我还是当文官吧,我再也不想掺和兵部的事了。”又苦又累,他都变黑变瘦了。
夜幕笼罩,赵渭清下值回来,他在看见贺云洺的伤势后惊讶了一会儿,得知并无大碍后,舒了一口气,“等你的伤好了,就跟着我晨练吧,你这身子也该练结实点。”
贺云洺勉强答应了,他忿忿道:“我越看文桢越不顺眼,那小子今天又来嘲讽我!”
赵渭清微怔,把赵芸嫣支开后,轻声道:“文公子来历不小,你避开些他。”
“他有什么来历?”贺云洺来了兴趣,“我记得武威没有姓文的名门望族。”
赵渭清迟疑要不要把江以衎的身份说出口,犹豫几息,还是把话咽了下去,转而叮嘱贺云洺好好休息。
赵芸嫣心里乱糟糟的,她始终觉得那日送走文桢太过无礼。两日后,她提着点心食盒敲开了隔壁的宅门。
不远处的苦楝树绿枝髫髫,清香浮动,气质尊贵的年轻男子正拿着一只黑色锦盒往外走。
“文公子,”赵芸嫣止住脚步,轻颔首,“那天是我不对,我来向公子赔罪。”
她的杏眸清澈真挚,云间的风吹拂,淡粉的花瓣落在少女柔顺的青丝间,文桢又黑又深的眸隐约带着笑意,用清雅冷白的长指替她将花瓣捻了出来。
“谢谢公子。”赵芸嫣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把食盒递出去,文桢让祝同收起来,温声开口:“那日我让芸嫣为难了,我正想登门向贺公子道歉,芸嫣同我一起吧。”
他这般善解人意,赵芸嫣惊喜点头。二人并肩,一辆华贵的马车正停在贺云洺家门前,江以衎不着痕迹地勾了唇角。
花厅里,贺云洺受宠若惊地拄着拐杖向白衣胜雪的江之让抱拳行礼,“微臣拜见三殿下。”
这可是领着翰林院职权的皇子,他入了翰林院都没机会见几次,怎么今天大驾光临?
侍卫往宅子里抬进了一大箱药材补品,贺云洺兴奋中带着几许愧疚,“微臣有辱使命,微臣受之有愧!”
江之让亲和地微笑着,他那个亲弟弟可真是,看不惯贺云洺同赵芸嫣亲近,破例把人往出京的队伍里调。人家骨折被送回来了,醋坛子马上又被打翻,干脆彻底解决掉碍眼的家伙。
“贺大人免礼,这是父皇赏的。我今日来探望贺大人,是为了祝贺贺大人同礼部傅大人的孙女傅玉诺喜结连理。”
贺云洺一下子跌坐回橡木椅上,“殿下,您说什么?”
“这是父皇的口谕,圣旨明日就会传到。傅家小姐蕙质兰心,知礼有节,同贺大人极为般配,贺大人准备准备吧。”
江之让温润的声音徐徐灌入贺云洺的耳朵,他错愕地撑着拐杖站起来,愣了一下,蓦地回过神来,弓腰颤声:“微臣叩谢隆恩!”
他刚考中探花郎时父亲来了书信,说伴君如伴虎,题了皇榜入了仕途,身不由己的事情会越来越多,他没当回事,除了上值时谨慎小心,其余时间都恣意又潇洒。
当初赵渭清被选作公主驸马时他还松了口气,皇家没有待字闺中的公主了,皇帝再怎么点人都不会点到他头上。怎么现在过去了这么久,突然来了道赐婚的圣旨?
红木雕花门外一道倩影逐渐走近,明眸皓齿的少女袅娜而来,贺云洺眨了眨眼,赵芸嫣身畔是矜傲疏冷的文桢,檀郎谢女,仿佛他们二人才是天生一对。
赵芸嫣没想到江之让也在这里,她诧异之余,规矩地屈膝行礼,见文桢没有动作,还拉了拉他的衣摆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