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来,是要做皇后的。」
沈明柔将我踩在脚下,笑意盈盈地着看我。
可即便后来她嫁给了风头正盛的七皇子,受尽吹捧,也只能不甘地跪在我裙边,喊我一声:「母后。」
我是个不受宠的庶女。
主母出身高贵,与我爹青梅竹马,可两人闹了别扭,我爹夜半酒醉,被我娘钻了空子。
原本主母有孕,祖母想将我娘打发出去,没成想我娘居然也一举中标,肚子里有了我。
更荒唐的是,我跟嫡女生在同一天。
生产那日,天有异象,偏偏我与沈明柔出生的那一刹,天光放晴,红霞满天。
人人都说,沈明柔生而有异,是天生的凤凰命,贵不可言。
而我明明与她生在同一天,却因为有个碍眼的娘,被人当作灾星,从小扔到别庄上自生自灭。
沈明柔有凤凰命在身,是沈府人放在心尖尖上的明珠。
她从小养得精细,非云锦不穿,非晨露不饮。
府里有了什么好东西,她那边总是第一份得到的。
有市无价的几支簪花随意放在红檀木盒里,宫里司造局绣工精心绣出来的簪花,一瓣瓣绽开,戴在发上栩栩如生。
这是二哥沈明堂做伴读得的赏赐,外面一枚难求的物件。
沈明柔拿了一支,将簪花别到我的发髻上,白皙细长的指尖轻轻滑过我的黑发,笑着问我。
「眀菀是不是也喜欢,你拿去好了。」
沈明柔心善,我虽在府中不得青眼,下人也踩高捧低,但她却有长姐风范,有了什么好东西,总会记着我一份。
可是她对我越好,府里人就越看不惯我。
「眀菀生得秀丽,戴这个正好,不像我身子弱,戴着也出不了门。」沈明柔轻声细语,可簪花叉尖却不小心一抖,直直插入我的头皮,划过一道血痕。
我忍着疼,不敢说话。
沈明柔很满意,继续将那朵簪花一点点插了进去:「瞧,多好看。」
「小姐,一个庶女,哪值得戴这些好物件,要不是因为她,您的身子怎么会不好。」沈明柔的婢女在一边冷言冷语。
沈明柔自幼生下来便身子不好,人人都说,那是因为大夫人孕中被气坏了身子。
我娘死了,母债女偿。
我成了沈府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人人都防着我要害沈明柔。
「春月姐姐说得没错,这花这么好看,眀菀不敢拿。」我诚惶诚恐地拿下那朵簪花,眉眼柔顺,怯懦畏缩。
沈明柔睁着那双盈盈杏眸看着我。
「戴着吧,一眨眼眀菀也要及笄了,过几日的春日宴,没点好东西,人家怕是要瞧不起你的。
「到时候,又怎么找得到好夫婿呢?」
我刚出沈明柔的院子,就被人给拦住了。
沈明堂踏着锦靴赶来,少年俊秀的脸上冷若冰霜。
我弯眉垂眸,轻声轻气地说了声:「二哥好。」
「你什么身份,也配叫我一声二哥?」沈明堂冷笑一声,狠狠伸手拽住了我鬓间的簪花。
漂亮的簪花落了地,被他狠狠蹍进泥中。
「你算什么东西,这簪花你也敢戴?!」
沈明堂冷着脸:「沈眀菀,要是再被我知道你仗着明柔心善,就抢她东西,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我余光瞥见沈明柔院子里的婢女在假山后探头探脑。
面对沈明堂的怒火,我乖顺地垂着眉眼,等他发完火气。
每次都是这样,沈明柔待我善意温柔,在府里博得美名,可最后总有人来替她出头,狠狠地羞辱我一番。
等到他的火气发完了,我才理了理鬓发,对身边婢女说了声:「回去吧。」
身边新进府的婢女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不忍。
回沐春阁的路上,她忍不住多了一嘴。
「都是一家的兄弟姐妹,公子怎么偏偏就对二小姐您这么大的气性。」
我摸了摸被拽红的手腕,唇边露出极淡的一笑。
其实一开始,沈明堂也并不是全然讨厌我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沈明柔。
沈姨娘死在我六岁。
她死后,我在京郊庄子上的别院野长风吹地长大,兴许是想起别庄里还有个年纪渐长,却没教养的庶女,我才被恩典从别庄上接回了府里。
家学里,我第一次见到沈明柔。
她坐在最中央的书案,玩伴婢女将她围了一圈。
我穿着洗得泛白的衣裳,左袖还有庄头娘子给我打的补丁,瑟缩地站在一边。
「哪里来的小叫花子。」二叔家的嫡女沈明云捂了鼻子。
「臭死了。」
我嗫嚅地捏了捏衣袖,想要努力将自己缩得再小些。
可像个仙女似的沈明柔却看着我弯了眼,她伸出手,指着我对一圈人道:「我也有妹妹了,你们可不许欺负她。」
我从来没见过对我那么善意的人,就像是看见了光一样紧紧跟着沈明柔身后。
沈明柔将我当嫡亲妹妹一样,待我很好。
可她对我越好,家学里其他的姐妹便看不惯我,喊我马屁精。
沈明云时常会带着些糕点来学堂,不过那些东西,是不会分给我的。
「是你偷吃的吧。」沈明云居高临下,目露鄙夷,「我们沈家,居然也出了个贼了。」
「我没拿过你的东西。」我站起身,冷着脸看她。
「从你来了家学后,大家的东西便时不时地没了,不是你,还会是谁!」沈明云冷哼一声,其他的姐妹围在她身边,皆对我怒目而视。
我奋力争辩,可沈明柔却替我一一道歉。
人人都夸沈明柔心善,说我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教养,小偷小摸的本事。
我盯着沈明柔问:「阿姐,你为何要这样?」
可沈明柔蹙了蹙眉,对我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眀菀,你本来就招人厌恶,就算是解释,也没人会信你呀。」
后来一旦有人失了东西,沈明云便指桑骂魁,通通安在了我身上。
十一岁那年,家学来了外男,是嫡母外家的侄子。
沈明柔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哥哥,怯怯地叫他:「谢阿兄。」
谢意是当朝谢大儒的长孙,他七岁面圣,对答如流,圣上赞他:「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是个集天地毓秀于一身的人物。
谢意身量高长,只单单穿着一袭月华色的长袍,光影披在他的身上为裳,却连向来最高傲的沈明云也不由得悄悄红了脸庞。
谢意不仅是谢大儒的长孙,还是谢大儒的得意弟子。
我们那不苟言笑的夫子见了谢意,脸上能笑出花来。
我进家学进得晚,课业也跟不上。
好在我过目不忘,死记硬背,倒是也能应付,就是一手字写得着实难看,只能在课下偷偷练习。
「不是这样写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意走近我身侧。
他言辞温润,写出来的字却格外锐利,一笔一划,在我那糨糊似的字边,重写了个「慕」。
沈明云从我身后经过,抽走那张沾着笔墨的宣旨,冷哼从鼻子里冒了出来:「眀菀妹妹可真是不得了,年纪小小,就知道思慕人了。
「谢意哥哥,你可离她远点,她娘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手也脏得很,有其母必有其女,万一缠上你就不好了。」
带着刀锋的话语将我的脸色逼得血色尽褪,我手指捏得泛白,却不敢吭声。
要是还在庄子上,我大可以将沈明云打个头破血流,让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可在沈府,我只能忍气吞声。
但我没想到谢意会替我说话。
他出口成章,言辞诚恳,但不过三言两语便将沈明云说得耳根泛红,捂着脸跑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沈明云这般模样,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谢意向我看来,我收敛了笑意,以为他要说我乘人之危,落井下石。
却没想到他会说:「眀菀妹妹,你该多笑笑,年纪小小,怎么一天到晚愁眉苦脸。」
我同谢意成了朋友。
他少年英才,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再枯燥的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也有趣得紧。
去学堂的路上,沈明柔侧身问我:「听说你最近同谢哥哥走得很近。」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她继续笑着道:「谢哥哥要走了。」
谢意要走了,给他送礼物的人挤满了学堂。
他风姿仪态皆是君子,知道他要走了,不少人都红了眼。
我将草蜻蜓藏到身后,掌心捏得泛红。
嫡母虽然不苛待我,但我在沈家是个透明人,每月份例虽然照常发下,但到不了我的手里。
沈明柔、沈明云不缺新鲜逗趣的玩意,送给谢意的,也是难得的珍品。
人人都送过了东西,轮到我,我仰起头,将掌心捏得紧紧的那只草蜻蜓递了出去:「我一个人,所以想着折些东西送你。」
谢意望着我,他学着我样子亲手折了一只草蜻蜓放在我手中,微微一笑。
「送给你。」
沈明柔也浅浅笑了,她眉目秀丽,笑起来的时候,却有几分说不出的味道。
谢意走了,沈明堂去了国子监,家学里都安静了几分。
沈明柔告病,我带着今日的课业去她院子里找她。
往日里围着沈明柔伺候的婢女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角门处,一个行色匆匆的仆妇从她院子里离开,我只觉此人有几分眼熟。
我眉目微转,没有说话,而是撩开里屋的珠帘。
沈明柔侧着身子,不知在想些什么,见我进来,手微微颤了一下。
「眀菀,你来了。」
我问她:「阿姐院子里伺候的人怎么都不见了,阿姐本来身子就弱,若是有不知礼数的外人闯进来,那可怎么办。」
沈明柔却笑着否认:「妹妹说笑了,府里怎么可能有外人呢。」
她转身,对进来的春月轻声细语地吩咐道:「看看有什么料子,给妹妹选几件带回去,天凉了,要仔细身子。」
天色微亮。
我穿着单衣茫然地站在堂院里,手足无措,巴巴地看着一群来势汹汹的仆妇。
不大的院落被翻了个遍,衣物箱笼被翻了底朝天,连谢意送我的草蜻蜓都被掷到地上。
我扑过去想拿回来,一左一右两个仆妇将我死死按住,压得我动弹不得,只能红着眼看我唯一收到的礼物被人践踏。
厢房里有人高声惊呼:「找到了,果然在这小蹄子这里。」
仆妇将玉佩扔在我身上,狠狠地唾了口唾沫。
「真是手脚不干净,居然偷到自家姐妹身上来了!」
我望着那块暖玉,听着旁人喧嚣的鄙夷,才知道,是嫡母给沈明柔在佛前求的那块暖玉不见了。
沈明柔体弱,从小要有那块暖玉,才能安心睡下。
嫡母被请来了院子,她是世家大族的长女,一举一动皆是名门风范,即便穿着素衣,也难掩骨子里透出的淡雅高贵。
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朝身旁的大婢女吩咐道:
「叫郎君来。」
「我没拿姐姐的玉。」
我抬起头,眸光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没有。」
嫡母漂亮的眉羽微微轻蹙,她没说话,身边跟着的仆妇开了腔:「二小姐何必嘴硬,小姐的暖玉是在你房里找到的,不是你偷的,还会是谁?!
「难不成是大小姐还会故意害自己受寒不成?
「大小姐心善,养着你,居然养出一个家贼来!」
我没偷沈明柔的玉,但也没人会相信我的话。
五大三粗的仆妇哼了一声,狠狠在我身上掐了一把,我被推着踉跄着跪下。
膝盖磕到了青石板上,疼得我头皮发麻。
恍惚之间,沈明柔笑意盈盈的话语绕在耳畔:「你说,谁会相信你呢。」
我爹打了我二十鞭。
「人常言家贼难防,你不知廉耻,偷东西都偷到了自己姐妹身上,我今日必要好好教训你!」
我爹打的每一鞭都不留情面,血迹穿透了单衣,我趴在长凳上,直不起身子。
他面色冷厉,我害得他掌上明珠受寒在床,他生再大气,也是应该的。
院子里的仆妇婢女围了一圈,人人环臂叉腰看我笑话,
后来再千金难买的玉放在我跟前时,也不过是碎了听个响的玩意罢了。
二十鞭过后,我已没了声响。
可他们却仍不满意,压着我向沈明柔赔罪。
原本在国子监的沈明堂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来了,我从来都没见过沈明堂发那么大的火,他沉着脸,面上乌压压的一片,冲上来就扇了我一巴掌。
直到我被打得偏过头去,一边沉稳的声音才略略响起,按住了沈明堂再次挥过来的手。
「够了,明堂。」
我别过眼看去,说话的人是长兄,沈明镜。
沈明柔躺在床上,巴掌大的脸陷在锦被里,脆弱而美好。
「不过是件小事,兴许是误会一场。」
她支着身子替我辩解,得了风寒的身子却忍不住轻颤,细细的咳嗽像是猫抓一样,每咳一下,周围人压在我身上的怒火,就越加一分。
嫡母爱怜地将她揽在怀中,高贵优雅的人心疼地用帕子抹了抹泪。
「孽障,还不多谢你姐姐!」我爹忍着气。
是,沈明柔对我那么好,她身子弱,又有谁会想到,她居然置自己的身子不顾,也要将那块暖玉放进我的房里。
自那一日开始后,我的日子更难过了起来。
人人都知道她待我好,即便偷了她的东西,也过往不究。
家学里没人愿意靠近我,只有沈明柔愿意接近我,做我的好姐姐。
我看着她,眼里满是感激。
但即便这样,沈明柔也不肯放过我。
她有意无意让我做她的陪衬。
我顺着她的意,她才思敏捷,我便蠢笨不堪;她形容大方,我便畏缩小气。
日子长了,沈明柔渐渐也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我用攒下的月钱,托人买了二两酒,送给看角门的嬷嬷们吃。
「嬷嬷吃酒。」我笑意盈盈地将酒水推到她身前。
「二小姐,这怎么好?」
嬷嬷一边推拒,眼珠子仍不住地在上面流连。
我如何不知道对方的性子,笑着说了几句好话,劝了几句,对方便心满意足地喝了起来。
我一边跟着说她闲话,又佯装不经意地翻了翻旁边摆着的册子,里面记着的都是进出府的名单。
翻到我进沈明柔院子的那日,我眸光定定地落在一个名字上面。
正是我幼时见过几次,与我姨娘情同姐妹的苏轻蔓。
我姨娘的好姐妹,难得进府,探望的不是我,却进了沈明柔的院子。
我将事情压在心底,每日如常去沈明柔身边,做她的陪衬。
沈明柔很满意我这个陪衬品,我本来是不能出门的,但沈明柔需要我。
有我在她身边做陪衬,总能用我的庸俗不堪,衬托出她大方高雅。
十月初八的别宫行猎,是一年一度的京中盛会。
不仅圣上亲临,未婚的几位皇子也会随行,在行猎中力争头彩。
沈明柔自出生开始,身上便担着「凤凰命」的称号,她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眀菀年纪越渐长了,从我这里多拿几盒胭脂回去,好好打扮一下。」
出府那日,京中旌旗猎猎,王公贵族的车架有条不紊地穿过主道。
我爹官居三品,再加上长兄沈明镜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好不容易排到了个出城靠前的位置,不用等徐局。
随行而来的仆妇家丁们忙着在安营扎寨,贵女们凑作一团,说着闲话。
我向来是融不进这样的场合的,只是跟着沈明柔身边,乖觉地做着陪衬。
「都说七皇子英勇,想必这一次的头彩,非七皇子莫属。」
「瞧,那便是七皇子的座驾。」
众人爱慕好奇的目光皆朝着那为首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投去。
我却越过萧元昊,看向了他身后那片专属帝王的明黄。
行猎第一天,我便见到了这位备受贵女爱慕的七皇子。
还是一对一的那种。
他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支箭矢,面色苍白,不知死活。
我思虑片刻,奋力将他背到一旁,还未来得及去叫人,沈明柔便骑着马而过。
她坐在马上颇为担忧:「这是怎么了?眀菀,你快去叫人。」
等我带着人回来时,意料之中的没了沈明柔的踪影。
回到扎营安寨的地方,才听见有人说,沈家嫡女有勇有谋,救下了被乱贼刺杀的七皇子,圣上要准备封赏她,还要赐婚七皇子。
沈明柔生得花容月貌,菩萨心肠,如今又得这样一份好姻缘,自然人人称颂。
沈府的丫鬟们喜不自胜,又说起沈明柔出生时的场景:「天生的凤凰命,我就说咱们大小姐不一般。」
我低眉不语。
七皇子不仅年轻俊秀,少有战功,又是云贵妃所生的长子,一向深受圣宠,是京中立太子的热门人选。
沈明柔回来时,向来淡泊的面上,也情难自禁地浮上一抹喜色。
她眸光投向我,笑意盈盈:「眀菀,姐姐日后也定为你说门好亲事。」
她似乎怕我不满。
但沈明柔能做的绝不至此。
第二日行猎,我照例跟在沈明柔身侧。
不知怎的,渐渐地就与旁人走散了。
空旷的猎场中,沈明柔驾着马凑近了我,她语气幽幽:「说起来,其实真正救下七皇子的人是你,原本被圣上赐婚的人也该是你。
「眀菀,你就一点也不恨我吗?」
我眉头微动,尚未摸清楚沈明柔的意思,她忽而向后一仰,跌落下马。
骏马从后呼哧而过,萧元昊一把将沈明柔揽进怀中。
沈明柔慌张无助地将身子埋进男人怀中。
萧元昊柔下面容,柔情似水地安抚她,而后冷冷地看着我:「一个庶女,心思居然如此狠毒。」
沈明柔面上一如既往的单纯无措,替我说话:「阿昊,我庶妹只是一时失手,你别这样。」
「你别怕,跟我去父皇面前,我求父皇为你做主。」
父皇……
我顺势而为,面上满是慌张失措:「不,不要,我真的没有推姐姐。」
沈明柔见我这样,又如何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她胜券在握,只趁着这个机会,将我彻底地踩在脚底,再也无人会信我说的话,也不会有人相信,是我救的七皇子。
帝王的营帐外,萧元昊一路畅通无阻。
掌事公公见了他,也是满脸笑意:「圣上正在跟谢大人下棋,不知道七皇子有何贵干。」
「有人行刺未来王妃,算不算大事?」
萧元昊目光如刀,恨不得在我这个害她心上人落马的人身上剜下肉来。
我瑟瑟不安,紧咬唇瓣,余光看见沈明柔眼底转瞬即过的笑意。
明黄色的营帐内染着淡淡的龙涎香。
这味道对我来说并不好闻,但我知道,这是至高无上权力的味道。
我被压着在皇上面前跪下,营帐内安静无比,连沈明柔也不敢吭声,乖顺地跟着萧元昊身后。
萧元昊言辞凿凿,数落着我的恶毒,要请圣上下旨处罚我。
我半抬眸,不着声色地看着这位帝王,紧张之下,心跳得很快。
「沈家的女儿,你可有什么说的。」
皇帝年过三十,正值壮年,年少时,他曾上沙场,斩突厥,虽然年少不再,但坐着那,仍有一股难言的威严。
萧翊抬了抬手,他墨眸沉然,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此刻正盯着我。
我并没有在萧翊面前卖弄自己的小聪明,而是无助地跪在地下,单薄姣好的身子瑟瑟发抖,犹如一株迎风而立的枝丫。
我仰起头,泪水冲刷掉面上的红妆,露出清丽明艳的脸庞。
「臣女无辜,请圣上明鉴。」
我自幼便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不然也不会惹得沈明柔处处打压,暗暗忌惮。
帝王喜欢什么样的美人,在世家大族里并不是秘密。
我贝齿咬着唇,少女初绽的美色令人想采摘。
就算是帝王,也不免动心。
萧翊手执黑子,缓缓地在棋盘上落下。
「这些儿女小事,还要来烦朕吗?」
处于无形之下帝王的威压,让一向在外志得意满的七皇子白了脸。
「是儿臣的错。」萧元昊抿唇跪下。
我跟两人的身后,瑟瑟退了出去。
一直到出了那明黄的营帐,那道攀附在我脊背的灼灼目光终于消失不见。
我胜券在握。
沈明柔以为我志在皇子,可却不知,我醉翁之意不在酒。
回到营地,沈明柔看着我,唇边带着一丝冷意:「妹妹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她没了顾忌。
萧元昊视她为救命恩人,对她情根深种,她自然有恃无恐。
「我将来,是要做皇后的。」沈明柔凑到我身边,美丽的模样像是覆了层画皮,让人看不透她。
回到沈家,我被狠狠罚了一顿。
沈明柔是沈家的福星,我是沈家的灾星。
她要嫁给七皇子成为王妃,我却得罪了七皇子,甚至差点触怒天颜。
「心思歹毒,不知所谓!」
沈家上下对我彻底没了好脸色,我爹将我关在院内,直到沈明柔备嫁,我才被放了出来。
沈明柔要嫁入皇室,嫁妆自然一早就开始置办起来。
府里人来来去去,夹了不少生人。
我眸光一瞥,便看到一个有几分眼熟的旧人。
是苏轻蔓。
我私下在京城找了她许久,也没找到她。
我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裳,绣工精致,显然不是一个农妇能穿得起的,她腰间还挂着一个锦绣的香囊,是沈明柔身边人的绣工。
过小窄门前,我佯装不注意地朝她撞去,手飞快地在她腰间荷包摸了一把。
是银子。
她能抓住沈明柔什么把柄,让沈明柔心甘情愿地送银子给她。
我眉眼微动,回房的时候,对身边的婢女吩咐道:
「爹爹的生辰快到了,我绣工不精,你出府时帮我去城西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些的绣娘。」
我站在苏轻蔓的宅子前,刚回来的她眼里带着些不耐,呼喝道:
「哪来的人,挡着我家门口!」
我看着她,撩起帷幕:「苏姨,你不认得我了吗?」
我盯着她震惊的神色,笑着说出口:「我是眀菀呀。」
她面色苍白,仓皇关门。
我不疾不徐地拿开那抵着门的木棍,走进那所宅子,淡淡地道:
「苏姨别怕,既然我已经找到你了,你说,你跟沈明柔之间的事情,我会知道多少呢?」我眉目含笑。
苏轻蔓痛哭流涕地扑在我的身旁求我放过她。
我不动声色。
「你说,这秘密只有你才知道,沈明柔如今要嫁入皇室,她还会怕你吗?」
我眉眼微抬,轻轻道:「只有死人,才最会保守秘密。」
「我顾念着小时候的情分,送你一笔银子,你快些走吧。」我眉眼淡淡,「走得晚了,就算我放过你,沈明柔未必会放过你。」
苏轻蔓被我吓住,她告诉我:「当初我也是被逼的做下这种事的,沈姨娘只是嫉妒您命好,一出生就托生在太太肚子里。
「沈姨娘死前,把接生的乳母都打发走了,明柔小姐身上没有胎记,有胎记的那个,才是主母生下的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