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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国制
“都护要北伐了。”
这是钱樵见到王鸣鹤后说的第一句话。
与钱樵习惯四处结交都护府的贵人不同,王鸣鹤素来深居简出,除非都护和长史召唤,他很少前去拜访别人。有客人登门的时候,王鸣鹤也会吩咐家人讲对方送走。
都护府给王鸣鹤缔了婚姻。
媒使将许多女子的名册、图谱交给王鸣鹤过目。
王鸣鹤推辞了几次,最后还是从中选择了相貌、家室最普通的一个。
那个唐女是林中人,来自林中小部,家中父兄没于布尔萨之战,都护府便将她安排到灰堡做一些简单的活。
这个女人在灰堡认了字,学了女红和弓艺。
王鸣鹤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未来一旦有变恐怕连累家人,即便他努力避嫌,也要提防都护府内部的人心。所以王鸣鹤在选择夫人的时候,选择了最没有背景的一个。
王鸣鹤听说那个女子平时和唐人的交往都少,经常去托利亚山中采药,时常入山十天半月,身体很好,采药时学到一身攀爬本领。
这样朴素的林中女子,总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吧。
王鸣鹤成婚之后,主要来往临湖城和洛峡防区之间,来往匆匆。
这一次听到召唤返回临湖城后,王鸣鹤听说了都护府的变动。
钱樵称之为‘诏议国制’。
都护府的高级官员们都接到了这样的诏书。
在议论出雏形后,王鸣鹤和钱樵这样的外人,终于被告知了一个结果。
如今,钱樵就是带着这样一份‘国制雏议’前来寻找王鸣鹤的。
“总是要北伐的。”王鸣鹤本来就谨慎,在都护府又接触了许多学士、高官,他便越来越懂得如何与钱樵周旋了,“何必这么慌张。”
“国制雏议,你看了么?”
钱樵走得热,此时便一个一个地翻检厅堂之中的茶碗,结果盖子掀开,杯子里面都是空的。
钱樵这个时候才一拍脑门,想起王甲不是他钱甲。
钱甲中,一切规制都是按照沛国来的。只要有客人登门拜访,那么所有的茶壶、茶碗等器皿,都会盛满饮料,客人不必拘束礼节,随意取用一杯就好了。
沛国的这种风俗,据说是源自七十年前的混乱时期。当时毒杀之风遍行沛国各地,主客之间也不免相疑。主人为了昭明没有害心,便会在厅堂遍布饮器,供客人自取,以示无害。
钱樵用手做小扇来回扇风,“热得很,弄点开水来喝。”
沛国的官话中,开水就是烧开过一道的凉水。
王鸣鹤却随都护府,以为开水就是滚开水。
他很诧异,觉得这沛人官宦子弟果然都有忍耐之心:热成这个样子,竟然可以从容要一杯滚开水,非是多年动心忍性,哪能有这般风度。
王鸣鹤便唤人去取水来。
家人听了主人的吩咐,立刻去厨房提来一只袅袅生烟的铜壶,给钱樵注满了一杯水。
钱樵看看茶杯又看看王鸣鹤,再看看茶杯,最终没有说话,干脆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双眼失神一般。
“沛使今日来访我,长史府可知道了么?”王鸣鹤问道。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若是不知道,”王鸣鹤说,“我还得吩咐人去说一声。”
“王兄,不是我说你。”钱樵白了一眼说道,“都护可是胸中有千军万马的人,怎么会在乎我们这些小事情。若是都护府与沛周两朝离得近,我俩还需避嫌一番。如今,我两朝与都护府隔绝重洋,大家坐下来便都是中土昭烈、血亲同胞,何必这般惺惺作态。”
王鸣鹤眉头一皱,差点说出‘谁跟你是两朝’。
不过想了想,王鸣鹤终究觉得打嘴皮官司没用,便直接询问钱樵的来意,“沛使此来是要说什么呢?”
“便是国制的事情。”钱樵说,“如今雏议虽出,但是其中有些细微之处,还需多加思虑。比如这市舶司,那是周朝第一等的门户,我沛国也是因循贵国制度。可是这都护府竟然把市舶司放在一个末流上。简直滑稽!”
王鸣鹤一听就知道钱樵在诓他。
“周朝地广千里,海疆辽阔,武备先于海商。市舶司怎么就成了第一等门户了?沛使不要乱说。”
“怕是周使远离故土,不知这几十年的变化。”
“我便是离了千百年也知道,周朝只要端居天下之中,就不会把市舶司放在第一位。”
“反正市舶司很重要,”沛使说,“招揽四海财货,增补国家匮乏,那是利国利民的大计!都护府四面环海,竟然不优重市舶,简直可笑。我有一些愚见,还想与周使商议一番。”
“既然是愚见,那就想明白了再说吧。”王鸣鹤说。
钱樵一愣。
这周使真是长进了,在都护府别的没有学会,‘听不懂场面话’这一点倒是像极了都护府的官僚,尤其像那章大都护。
这一次钱樵过来,的确不只是想要拉拢周使一同上书,他倒是真的担心未来的唐沛贸易。
沛国如今正在和巴赫尔开战。
作为最初的计划,沛国是准备和安息人结盟的。
现在有了唐国备选,那么自然是同文同种的唐国更优先考虑。
如果要让唐国与沛国合力,就要用迦毒地区的贸易来吸引唐国。
钱樵本来指望的是唐国尽快恢复北疆,随后便掉头南下,与沛国东西夹击巴赫尔,那么迦毒人指日可破。
对于沛国来说,主宰迦毒海可以带来无穷无尽的贸易收入,沛国必然因此冠绝诸侯之首,百十年内的国运可以想见;
对于钱氏来说,若是促成了唐—沛联盟,那么钱氏在沛国将会彻底扫清‘暴发户’的名声,成为沛国第一氏族;
对于沛使本身来说,荣名身后之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了;
最后对于都护府来说,成为沛国远洋贸易的终点,都护府将会成为西土最为富庶的国家。
这样的前途让钱樵夜不能寐,寐了也笑醒。
只不过,抵达都护府愈久之后,钱樵反而没有了初来时候的雄心壮志了。
即便破败、贫弱如同唐土,仔细思虑之后,钱樵发现统一唐土也不简单。
北伐是一个无底洞,若是战事顺利,没有数年征讨、数十年休息,唐国也不会轻易投眼他处。
若是章白羽长寿,自然一切好说。
钱樵相信这位未来的唐王一定会看清‘天下王道,不过财货丰饶’的道理。
可是坐等一切水到渠成是没用的。
钱樵迫切地需要让都护府的唐人尝到迦毒贸易的甜头。
那区区乌苏拉共和国,不过撮尔小邦,放在迦毒海内,不过是末流小邦。
可就是这乌苏拉,因为垄断了在西土的东方贸易,竟然不可一世至于这等地步。
对唐人来说,乌苏拉崛起的力量或许很神秘,但对暗中观察的钱樵来说,他却知道乌苏拉是为什么繁荣起来的。
如果都护府能够从现在开始扭头关注迦毒,那么二十年内,西土将不会有人记得乌苏拉,因为乌苏拉所有的贸易都会被都护府接手。
不止如此,钱樵凭借钱氏的力量,还能将迦毒贸易导向都护府。
都护府将会成为西土第一富庶之邦:安息、乌苏拉、安息南部邦国,这些地方都会陷入贫弱之中。
可是对王鸣鹤来说,他并不存在这样的考虑。
周朝在乎迦毒海的贸易么?不在乎。
周朝在乎沛国的国运么?诶,怎么说呢。
周朝在乎唐国是否会和沛国结盟么?估计周朝皇帝更关心大河决堤的问题。
王鸣鹤肯定明白,周朝更在乎的是‘四海宾服’的国誉。
对周朝来说,一个统合了整个西土流亡唐人的国家对它顺服才是重要的,这意味着前朝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从此之后,以‘恢复前朝’为引子的叛乱,将会无处生发。
如果未来的唐王上表周朝,割裂了与前朝的联系,这对南海的‘海上朝廷’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对周朝来说,西土它伸不过手来,当然更喜欢一个更加强盛的唐国。
有了唐国在,安息人和草原上部落将会首尾难顾,周朝不论是问兵塞上还是敲打安息,都会游刃有余。
沛国自然是希望都护府先南后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