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什么?”
“不过田地的界石,还有田契,现在都没有见到动静。都护府的老爷说,等到春上一并了结授田事。谁知道明年春天是什么模样?”
“怎么说?”
“朝廷岂会善罢甘休?”
“朝廷又不授田,算个卵子。”
“诶?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都护府的名声,比唐兵跑得还快。
春申城陆陆续续地接收到溃兵的时候,一份都护府授田的告示,已经出现在了春申城周围。
有好几天的朝会,诸多官员和大族都看着这份授田告示,气得胡须发颤。
更多的人,则是脊背阵阵发凉。
他们都知道,南海匪类可不光只是说说而已,他们是真的在这么干。
最早朝廷听见南海匪类说要授田,还只觉得这匪类也没什么新奇的花招,毕竟过去唐地有巨寇起事,都是许诺百姓分田的。
不过那些匪首们只是说得好听,最后不过是聚集了大批流民四处就粮,见到官军就会吃败仗,即便占据州县也无法完纳粮赋。
可这些南海匪类却不一样。
他们不光借着授田来吸引帮凶,并且也在恢复城治。许多朝廷夺不回来的城市、渡口、通衢道路、矿山,如今都被都护府匪类夺走了。
都护府和普通匪类不同的地方在于:都护府匪类可以占据土地,他们还可以在土地上招到新兵,他们也可以在土地上征募到粮赋。
普通的巨寇们占据越多的土地,多半反倒越来越弱。
可南海匪类占地,却是眼看着越来越强了。
可是,朝廷却无兵可派了。
几个月前筹集的九千大军,是朝廷最后的力量了。
如今在春申的各部人马,都是心灰意懒,在防御春申时尚且敷衍塞责,让他们北上杀贼,便是痴人说梦。
朝堂。
右将军顾秋跪在地上,他的身后,羽林郎、清河溃军首领跪成了一片。
唐王在脸上涂着厚重的白妆,掩盖着表情。
百官们怒视着清河溃军,仿佛是这些人将朝廷推入了深渊之中。
朝中,一些地位并不高的官员已经消失。
询问各部主官,对方只会说这些人‘另有派遣’,可若是稍稍对传有些敏锐,就会听见这些人已经逃离了京城。
朝廷过去可以对投效而来的豪杰智士手段百出,只需等着官员们各显其能,再从其中择选优善者。
到了今天,朝廷却发现,它的这种优势荡然无存了。朝廷官员们稍有不满,就会弃官而走。不光是文官如此,就连春申四郊驻扎的郡兵,一旦监察不利,就会出现数十人、上百人郡兵集体投贼的事情。
春申风雨飘摇。
右将军和羽林郎们返回春申后,在城外被无端阻拦了四天。
朝廷官员认定这些人‘忠诚堪忧’,最后是唐王陛下力排众议,将这些溃军迎回了春申。
陛下没有任何羞辱的意思,甚至在朝堂上设宴赏赐百官,说‘清河大军杀贼上万、乘胜转入春申’。
春申朝廷成了几个月前的清河城。
人人都要给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寄托,这种互相欺骗的风气就此弥漫。
姜氏虽然也参与这种谎,但她和别人不一样。
在谎破灭之后,其他人都有可能苟活,她却完全不可能的。
正因为如此,姜氏一边维持着朝廷大胜的说法,一边却要让右将军、羽林郎、清河溃军前来仔细谈谈匪军的事情。
右将军顾秋没有让羽林郎和清河人说话,自担了全部责任。
“臣统御不力,诸部皆听臣命与贼周旋。胜则官军托陛下洪福,败则诸军妄受臣欺。”
“臣曾俘虏六名贼人兵士、民夫,严加审讯之后,弄清了贼人军制。”
“贼人军制,脱胎于韩府军,有募兵篇、营训篇、行止篇、财货篇。贼人兵士,多半熟悉营训。臣听贼人说,在南海匪府中营训酷烈,无战则十日一休,战则十五日一休,纵休不得擅离营中。这等营训之下,贼人皆如虎狼。然贼军精兵,不过三四千人,此等人谓之‘营兵’。营兵之余,又有郡兵、游侠、归义兵、良家子。”
“贼人大军犀利,在兵田合制。贼兵每到一地,必然授田。募兵之时,也多从恒产者中募兵,贼称良家子。所谓归义兵,乃是指得外族良家子。”
“良家子每年一营训:灾年训三月,丰年训十五日。训满半年者,可列为郡兵。郡兵战时从军,平时解甲。”
“郡兵若要成为营兵,途径有二:其一,贼匪府内有点校考,过点校考者可升营兵;其二,战场建功者可成营兵。”
“贼人在南方,新营兵多由点校考而来。贼人在唐地,新营兵多由战场郡兵提拔而来。”
“贼人有数营,以郡为号:曰宣武、曰古河、曰南郡、曰怀远、曰新林,每郡皆有营。怀远、南郡有数营,战时推一营节制其余,称‘大营’。”
顾秋自顾自地说了好一会,终于有朝中官员听不下去了。
官员呵斥顾秋,“放肆!说来说去!都是说的贼人制度如何精锐妥当。难怪你见了贼军,就打了个````小胜仗!”
顾秋扭头看了看官员。
“不说清贼人军制,难道说团练办法吗?”说罢,顾秋不再理睬这个官员,他知道,朝廷上下对他的话很感兴趣,“贼人官制、军制,耗费国帑极多!为了笼络乡里,贼人设乡老、授田、捕盗、游判,又立济民院、孤儿所、义庄、图籍所、公塾,凡此种种,奢耗钱粮巨万,侈费民力极大。穷尽国力以赂民心,必不能长久。贼以郎官、备官、食货官为爪牙,深入各郡搜刮聚敛,山池林海,古之尚疏之处,如今皆密也,钱粮财货皆归贼府。小民之家,财产寡薄,地归贼府,不得买卖;大户之家,叫贼横加授田;贼府掠大户之财收揽群氓```”
顾秋骂着骂着,朝廷官员就听出不对来了。
明面上,顾秋在骂都护府空耗国帑,与民争利,实际上却将贼府细细夸奖了一番。
仔细听顾秋所说的话中,贼府到是和朝廷半年之前做得事情一样,‘推行国制’。
贼人走得更远一部,他们已经国制初成了。
顾秋所说的济民院之类,过去唐土也有,但凡是有点家学的人就知道,过去朝廷每年也多有亏空,至于入不敷出。
贼军不过占据南海五郡,哪里有这么多钱?
可见顾秋的推测也没错,贼匪只能不断地掠夺大户之家,才能保证贼军不倒。
说到最后,顾秋终于开始说起了贼军的动向。
“占据清河之后,贼军必然分兵。”顾秋说,“清河地广,西清河丘陵遍布,东清河人口繁庶,贼人若是仓促南下,陛下可派一使者绕行贼后,发动义军群起杀贼,如此贼人首尾不能两顾;若是贼人逡巡不来,陛下须从今冬起竭力备战。营训之法,羽林郎可以胜任;财货钱粮,朝中大臣须得尽力;唯陛下万福。”
顾秋说完,三拜陛下。
这之后,朝中大加议论争吵了起来。
朝廷大臣们都想知道如何才能议和,可是商量来商量去,他们发现完全摸不准贼府的路数。
那些对都护府稍加了解的人,此时已经懒得开口了:按照贼匪的做法,岂有一星半点议和打算的?
知道打不赢,却又无法议和,这是最让人神伤的。
不久后,百官告礼离开。
顾秋和几个羽林郎、清河人留了下来。
这些人和过去一样,进入了朝阁,与陛下阁议。
顾秋等残兵败将不知道说什么好,都低着头沉默着。
唐王陛下这次掀起了卷帘,端坐内间。
过了好久,姜氏说话了。
“诸君辛苦了。”
姜氏的话说完,顾秋和清河人微微受到触动,但却不至于形于颜色。
羽林郎们却已经啜泣起来。
姜氏又温宽慰羽林郎,“皆是大好男儿,哭什么。诸位,今天要说的事情,你们已经想好了么?”
顾秋点了点头。
阁中已无任何外人,就连侍女和几位老臣也被支走了。
顾秋说,“贼人兵船的动向,属下已经摸索清楚了。”
“每月之初,贼船在河口轮换。此时春申之北只剩数艘快船,游弋监视而已。。”
“朝廷水师残破,外海击贼无异以卵击石,在春申河上,却能占据河面。河道狭窄处,扎下大筏,牲畜、民口、甲胄、兵器,皆可运载。兀尔速喇与狒喇祭米国水兵,已经悄悄登船。此番与贼战于水上,不论胜败,陛下皆可安然渡河。”
姜氏眼泪涌出。
“朕的春申。”
“陛下,”顾秋说,“申河以西,下方、阻卜豪强暗弱不经阵战,陛下可轻易收并;河阳之地国制已成,此陛下基业也。贼人连并三郡,西土必恐,兀尔速喇人所十字大军不日便来,安息大军也将袭扰贼后。陛下且忍辱数月,避贼锋芒。一年半载后,贼人不战自溃也。”
姜氏叹了一口气。
“顾郎,去吧。”姜氏说,“再莫辜负朕了。”
顾秋心中一阵酸楚。
“陛下。”顾秋说,“臣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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