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一战之后,庙堂之上就连天子也以为他会恼羞大怒,惹出祸端,杀到这京都来。可他却一反常态,挂刀封印,不再搭理北山事务,一门心思地侍弄这根罗一刀仅存的独苗。
这种隔代亲,让他无所顾忌。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地下的龙宫龙女,只要罗一刀要,他都会费尽心思的弄来。
哪家小娘子漂亮,大笔银子砸出去,弄进王府当丫鬟;哪个清倌人被罗一刀看上要捧成花魁,又是大把大把的银子扔出去,还威胁老鸨子必须把这事办成;哪个富家公子看少爷不顺眼辱骂了少爷,哪更加不得了,北山卫片刻就打上门去,直到打服气才罢手。
一时之间,他这种“坑孙子”的“宠爷”,弄得人心惶惶,人尽皆知,几乎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就连与北山郡相邻的定山郡的定远侯钟振山,也得服软。
当年,就因为世子罗一刀年少轻狂一句话,看上了他家府上藏匿的西蜀王女要弄来当暖床丫鬟。北山卫连夜敲开侯府讨要,钟振山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还舔着脸笑盈盈地送上了一大笔嫁妆。
可怜北山王罗成这后半生的名声,却摊上了世子罗一刀这个“仗义疏财、见美不过、见酒就狂”的败家玩意儿给败得一干二净。
朝堂之上不少人美滋滋暗笑,北山王终日打鹰,却被自家的鸡爪子给抓瞎了。就连北方武林,也多有怠慢,不再像过去那般唯命是从。反倒是被监军太监吴青压上了一头。
而那罗一刀虽然为人嚣张,但做事仗义、出手大方,从来不拖泥带水,又向来心疼女人,见不得哪个女人受苦受难,让这北山郡的男男女女又爱又恨。
时间久了,北山郡的男女反而习惯了他的做事风格。但凡有一日没见到他的动静,心里反而心欠欠地猜想,今儿大魔王,又去哪里潇洒了?哪个不开眼的又得了他的恩惠?但凡听到哪个得了恩惠发了大财,心里顿时又一万个呼天喊地,怎么不是我。
而那些清倌人之间的层出不穷的暗战吵骂,也多半是为了他而争风吃醋。谁都想沾染上“大魔王”的风情雨露。而那些无论贫穷还是富贵人家未出嫁的闺中人,一边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又想尽办法地投其所好,只想着但凡有一日若能与他有的花前月下,也不忘这一生;若能入那王府当上他的小妾,偷偷再生过娃,连死都值。
北山郡的少女闺秀、风尘红粉,全都知道。世子妃是指望不上的。
早在太子的嫡女云成郡主还在太子妃的肚子里,就被皇帝急不可耐地厚着脸皮赐婚给了大魔王。北山王数次上书,恳请皇帝陛下收回成命,都被皇帝陛下拒之门外。名其名曰,天下道宗龙虎山的天师预演天机,云成公主的婚约背负国运,只能下嫁给大魔王。
等着云成公主到龄出阁,就下嫁给大魔王。
......
冬日的暖阳,越过高山,从东方升起。
淡金色的阳光照亮了北山的山河大地,也照亮了北山镇的大街小巷。
家家户户打开房门掀开窗户,晾晒出快要被捂得发霉的被褥床单,而不少闲人老汉却翘脚揣着一个炭火烧得暖烘烘的烘笼,坐在围坐在街边,一边一脸满足地哈着热气吐着白雾,一边嘚瑟地骂骂咧咧地诅咒这狗日的天老爷,总算是开眼了。全然忘记了昨夜,蹲在门边,一个个埋头偷哭,那瘆人的模样。
来往商旅的店铺也都掀开门面,摆出了各种货架。
卖杂货早食的、贩卖铜盐皮货的、打铁包金镶银的、江南来的胭脂粉水、东方蓬莱来的珍珠海宝、京都来的京味儿美食、西蜀国贩来的花红蜀绣、东北莽山来的皮草皮货、云山那边的山茶玉石.....琳琅满目地摆满了东市西街。
南街的醉仙楼、春风楼、抱月楼、朝阳书社、逍遥居、云间客栈......上百家酒楼、客栈、书社、金楼也都早在开门迎客,一扫昨夜沉闷的阴霾。
春风楼上的淸倌儿梳妆打扮之后,一个个懒洋洋地或躺或站,或依着栏杆,或故作读书吟诗状,那一双双桃花媚眼却偷偷地打量这闹热的长街,但凡瞅见翩翩公子、富贵少爷、江湖俊美侠客,少不了发出一阵阵咯咯的银铃之声。
若能引来一两个顾盼,顿时来了精神,心里美滋滋的,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邀约的话,“公子、少爷,今夜要来哦!”
昨夜北山镇宵禁,这些淸倌儿难得清闲了一夜,本想偷偷多睡点懒觉,可又想着这暖烘烘的太阳又舍不得放过。
一来晒晒心中的沉闷苦气,一来寻思着早日能谋上一个如意郎君,帮自个脱离这漫漫苦海。只得早早地翻爬了起来。
又都念叨着,那冤家,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没有冤家在的日子,强颜欢笑都是泪。
楼下穿金戴银、满脸胭脂水粉的老鸨子总是少不了,笑嘻嘻地臭骂几句,眼珠里却泛着光,比楼上的那些淸倌儿还贼亮。
但很快又脸色一沉,心中暗自叹息,自从世子罗一刀外出游历,老娘三年都没好好赚上一笔了。一个个都是赔钱货。
她本以为这个大魔头走了,这北山郡的公子哥、少年英才、富家少爷也就翻身了,大把大把的银钱该是如水一般地流来。却不曾想,这些身穿绫罗绸缎的公子爷、大富人家的纨绔子弟欺行霸市、欺男霸女、抢夺淸倌儿的多了,可半年在春风楼的花销,还不如世子罗一刀随手赏赐的多。
当年他一走,成百上千的淸倌儿与藏在家里的小娘子、大闺女,纷纷出动到北山王府黑黑压压的跪成了一片,哭天喊地,让老王爷收回成命。
那滋味那阵势远比那战死在北山关上的自家郎儿还让她们伤心百倍。都骂老王爷这个“宠爷”年老昏庸,被奸人算计蛊惑了,“宠爷”变成了“恶大爷”,吆喝着鼓动着北山卫去清王侧,杀妖孽除奸逆。
老王爷气得脸色发黑,当即命北山卫一阵乱棍打出,才堪堪收场。
那一夜,南街北山河畔不知有多少胭脂红粉醉酒闹事,也不知道有多少俏小姐、大闺女偷偷打湿了多少床被子。
倾倒在河里的夜光杯葡萄美酒,连带着胭脂眼泪,不但染黄了整条河流,就连十里之外也都能闻到那股股浓烈的酒香。
那些被他欺压了多年的老少爷们也是又哭又笑地摆酒买醉。一些高兴的爷们看不到火色,还一脸得意地去买来烟花爆竹,打算沿街放上一放。东西还没摆放出去就被自家的娘们劈头盖脸给打得半死不活,连床都下不来。
反正那十天半个月,没有一个老少爷们成功上过自家娘们的床。也不知道多少家里的青天大老爷,被自家的闺女折磨得不成了人样。走在大街上,人人见了面,都垂头丧气,面如枯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