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知我在装睡?」鹿宁捂着伤臂,慢慢坐起身。 肖玉楼淡淡一笑,将一套新的衣裙放在床头:「鹿帮主武艺不错,演戏差了些。」 「若论演技,我自然是比不过肖老板的。给胡七下蒙汗药时还面不改色。」鹿宁微笑着还击道。 肖玉楼面色讪讪:「他为了你忙前忙后、不眠不休,我只是怕他累垮了。」 鹿宁扯起嘴角,笑了笑:「这样也好,省着接下来你要说的话被他听去,会坏了你在他心中的形象。」 肖玉楼脸色微变,一边往外走去,一边说道:「我就不打扰你更衣了。」说罢,他离开屋子,关上了房门。显然是不想回答鹿宁的任何问题。 鹿宁也不着急,拿起崭新的衣裙开始更衣。肩上的伤口,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她忍不住痛吟一声,低头看向自己的肩头。刚换好的白布,又在渗出血迹。 想起,在自己昏迷时胡七为自己上药的场景。虽说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鹿宁还是觉得有些尴尬和羞涩。 清风徐来,轻轻吹动着窗帘。肖玉楼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秋景出神。 「肖老板可知,我的雪融马现在何处?」鹿宁走过去问道。 「看来多重的伤,也无法阻止你离开了。」肖玉楼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这件事再不解决,还会有更多的伤亡。刺客是不会给我时间休息的。」鹿宁走过去,站在他身旁。 肖玉楼转过头来盯着她,问道:「你要带着小七一起走吗?」 鹿宁顿了一下,说道:「该站出来自证清白,还是一直躲下去,只有他自己才能决定,你我都无法左右!」 肖玉楼为她倒了一杯茶,轻轻一笑:「鹿帮主说的不错,可我就是不想让你带他走,该怎么办呢?」 鹿宁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淡淡道:「胡七可不会任人摆布,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如果他要留下,我不会勉强他跟我走。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些话要问他,也有些话要问你们!」 肖玉楼端起茶杯,幽幽说道:「他若想回答你,我也不拦着,不过你问完就走,不要带上他!那刺客的身手你看到了,他连衙门的人都不怕,你带上胡七就是要害死他!不过,你问我的问题,我可不敢保证会回答!」 对于肖玉楼的态度,鹿宁早有心理准备。 她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我在马帮听到了一些关于肖老板和叶夫人的传闻,不知你们二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肖玉楼脸色微变,冷冷道:「无可奉告!」 他这个回答,让鹿宁更加确定——二人的关系匪浅。 她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好,你不愿意说,我来帮你说!上次你躲进山中,是因为得罪了叶夫人。因为她逼迫你做些苟且之事,以前你不得已接受,现在你不想再委曲求全,这惹怒了她!所以她派人追杀你。而你选择隐姓埋名躲起来,是因为胡七,对吗?」 鹿宁顾及他颜面,说得含蓄婉转。即便如此,肖玉楼已面色铁青。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和马慧兰的那些腌臜事,这让他觉得万分恶心与羞愤。 他放下茶杯,正色道:「我的事与你无关,我没必要告诉你!」 「现在已死了这么多人,你觉得可以一直躲下去吗?那刺客迟早也会找到这里,不抓住他,你终究是无路可逃!」鹿宁知道他的顾虑,继续好言劝导。 肖玉楼却冷冷一笑:「我不怕死!有些事我宁死也不会说出来,鹿帮主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鹿宁听到这话,不禁气塞胸臆:「肖老板,初次见面,听你说得甚是清高,我深深敬佩你!可没想到,你竟是 如此自私之人!」 「我自私?」肖玉楼嚯地站起身来,怒瞪着她,斥道:「如今人死了这么多,都是因为你的好奇心所害!你打破砂锅式的追查,逼得那伙贼人走投无路,才会大开杀戒!有多少人警告过你:不要招惹他们!你若还执迷不悟,你身边的人都会死,包括胡七!」 鹿宁迎着他的目光,义正严词地说道:「依肖老板的意思,只要不找出凶手,一直纵容他们胡作非为,他们就会见好就收?就不会有人再惨遭毒手了吗?你这是在掩耳盗铃!」 「哼,那也比逼得他们狗急跳墙要好!」对待这个问题,肖玉楼寸步不让。 鹿宁脸色一沉,语气也不再友善:「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如今我是真真见到了!我在这里向你询问,不是为了羞辱你,也不是好奇,只是想要帮助你们脱离苦海!看来,我是自作多情了!肖老板似乎不需要帮助!」 「我的确不需要!多谢鹿帮主费心了!」肖玉楼向她一拱手,面无表情地道了声谢。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起来,一方是为了真相,一方是为了尊严,谁都严守着自己的原则,不肯退让一步。 或许谁都没有错,只是所在立场不同罢了。 恰在此时,西厢房的房门被打开,胡七捂着脑袋跌跌撞撞地冲过来,站在鹿宁面前,含混不清地说道:「肖老板,鹿姑娘想要追查下去,就是希望以后不再有枉死之人!你不该这样说她!」 肖玉楼看到胡七站在自己的对立面,顿觉心口微痛:「小七,鹿帮主想得很好,只是事情没那么简单!有些人是她扳不倒,也得罪不起的!她再这般纠缠下去,会害死所有人的!」 「肖老板死都不怕,却怕几个和马帮勾结在一起的狗官!」鹿宁毫不客气地讥讽了一句。 肖玉楼脸色微变,也不再遮掩了:「没错,我一个平头百姓不能和官斗!既然你已知晓,就不要再追查下去了。省得最后,整个马帮都要跟着陪葬!」 见他始终冥顽不灵,鹿宁有些失去耐心了。 她走到肖玉楼面前,正色问道:「肖老板,关于马慧兰、云长老和蔡知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现在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吗?说出来,我一定会保你平安!」 肖玉楼负手而立,紧抿着双唇,还是不肯说话,却已经表明了态度。 胡七也甚是着急,连忙劝道:「是呀,肖老板。事到如今,我们必须要团结起来背水一战,方才有胜利的可能啊!」 肖玉楼神色松动了一些,沉吟片刻,只余一声叹息:「小七,抱歉,我说话太过直接了。不过你们尚且自身难保,又怎能保护别人呢!对不起,我有自己的顾虑,有些事宁可烂在肚子里,也说不出一个字。如若你们再逼迫,那我唯有一死。这样,这个秘密就永远都是秘密了……」 他用轻柔透彻的声音,说出了刀锋般尖锐的话来。鹿宁和胡七相望一眼,都不再说话。 鹿宁终于放弃了,她一拱手,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如此,打扰肖老板了,告辞!」 说罢,她不顾伤势未愈,转身便走。 「等等!」胡七连忙拦下她,瞥了一眼肖玉楼,说道:「我和你一起走!」 肖玉楼猛地一怔,一把拉住胡七:「小七,你在说什么傻话?你不能和她回去!那些人是不会放过你的,你将会是死路一条!」 胡七拨开他的手,笑了笑:「你说过,士为知己者死!今日就算是有人要我的命,我也要陪在她身旁!」 肖玉楼却心中苦涩,黯然问道:「小七,你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自保吗?我是为了你啊!你这样随她一走了之,起步辜负我对你的情意?」 胡七向他拱一拱手,爽朗笑道:「肖老板的情谊胡某心领了!可我不能看着鹿姑娘独自冒险!我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浪荡公子,却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肖玉楼听他说得这般无情,胸口如受了铁锤的重击。 他紧紧抓着胡七的手腕,痛心叫道:「不,你根本不懂!我对你的情感,不仅仅是知己,也绝对不是兄弟——」 胡七微感诧异,突然惊觉。 他盯着肖玉楼许久,、慢慢敛起容色,冷道:「肖老板,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肖玉楼双目赤红,已然不管不顾,只撕心喊道:「不,我就要说!我对你的感情,正如你对鹿帮主的感情是一样的!」 胡七顿时脸色大变,瞪向肖玉楼的眼神里有了愠色。 鹿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可看着二人之间无声的暗流涌动,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些不言而喻之事。 「咳。我先走了。」鹿宁觉得尴尬,便片刻不留地转身离开了。 胡七气得脸也白了,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甩开肖玉楼的拉扯,头也不回地跟了出去。 肖玉楼呆望着胡七决绝的背影,不由得凄然一笑,默默作别。 秋夜的寒风迎面扑来,头顶一弯明月当空,如银钩一般。 胡七与鹿宁在夜色中缓缓并辔前行,良久良久,彼此之间只有沉默。 或许是感受了到了对方的茫然,胡七先开了口:「鹿姑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胡-公子,可以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吗?」一句轻飘飘的话,夹杂在夜风中,显得如此虚弱无力。 或许是因为病体未愈,或许是因为和肖玉楼吵架,伤了心气儿。此时鹿宁的脸色有些惨白,精神也萎靡了许多。 她这个样子,看得胡七很心疼。 「其实这事……有些难以启齿,不过,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胡七缓缓开口,说道:「我不知这件事是否和你要调查的事有关,不过我知道的秘密,有关叶夫人和云长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