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州的冬,总是多雪的。一连下个十天半个月,也是常事。
风雪一至,天地皆白,银装素裹,万象更新。
徐胜无暇顾及如画雪景,只是落寞地走着,背着棺材,成为苍茫天地间一个不起眼的黑点。
此刻,他的心境异常复杂。马上就要到武周县了,此行的目的快要达成了。可...之后呢?安葬完老瞎子过后,他又该何去何从?
世界之大,安有他栖身之所?
他该做些什么?他是寒山和尚的弟子,是老瞎子的承道者,可...他真的够资格吗?
“我配吗?”
徐胜抬起双手,定神看着,虽然其上洁净,但他却仿佛望到了无尽的血光!
“若是寒山和尚看到我杀了那么多人,该作何感想?若是老瞎子知道我动用了《生死玄功》该是怎样的失望?”徐胜出神自问,心里一片茫然。
“天命者,宿命,《生死玄功》。”徐胜感到深深的无力,他的命运将走向何处?难道是成为许家的怪人?难道是化作血色的“朱果”?
时至今日,他好像一直是被命运推着走的,面对命运,他...无能为力。
雪还在下。
徐胜终于觉得有些冷了。冰寒让他略微冷静了些,他看着一望无际的苍白,觉得仿佛置身于异界。
他开始有种自己不是此界之人的幻觉!
是的,他与这世界,一直都存在着一层隔膜。无端缺失了十年记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凭空摆在这个世界的;那突如其来、种种不合常理的奇遇,诡异的如同精心谋划的剧本...
原先,他将“黑暗森林”看作梦,视为虚幻;可是上一次,在“黑暗森林”跨过了“生死碑”后,他知道,那不是梦,是真实!
如若以前他所视为的梦幻是现实,那长久以来他所认定的的现实,岂不...就是虚幻!
真与假,该如何界定?
人生如梦!
大世似幻!
徐胜怀着这样的心绪,身影也在越来越大、越来越凄迷的风雪中,模糊虚化...
“年轻人,过河吗?”
突如其来的吆喝让徐胜止住了遐思,他一抬头,只见前头一方大河缓缓流动,无边无涯!
奇了!
冰天雪地竟有不冻之河!
“唉,我说少年人,怎么还背着个棺材呀。”一叶小舟在水面摇动,舟头站着一个船夫打扮的老头儿,看不清楚面容,须发尽白,披着蓑衣,身上落满了雪花。
“老人家,这...?”徐胜指了指河水,询问之情溢于言表。
“你是外地人吧?这可是辽州一大奇景,号称终年不冻、永世不绝的‘逝水’啊。”船夫 从怀中掏出了一杆烟枪,美美地吸了一口,吐着烟雾说道:“不管你是不是要过河,这样的天气,还是先来船上避一避吧,等天晴了再走 。“
“也好”徐胜点头答应。行了这许多路,他也确实是累了。待那小舟靠岸,他轻轻地踏了上去,一低头,方才发现,船中央还有一堆未燃尽的柴火,其上还悬着一只冒着热气的铜壶。
“来点?”
“好”
船夫取了一只酱黑色的瓷碗,斟满了,递于徐胜。
“这是...酒?”
“嗯”老船夫点了点头,磕着烟枪说道:“自家产的高粱米,随意酿了些,依着我自己的喜好,又从山上采了野茶,与这浊酒一起煮了喝。虽说犯了忌讳,但我可不管那些。如此一来,不但味道醇厚,而且提神醒脑,这冬天里饮,正合时宜。”
“多谢”徐胜嗅着酒气,猛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多日未食了。说来也怪,他竟分毫不饿!
“看来...”徐胜头一昂,将酒水一饮而尽。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平常人了,体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能以常理度之。
八成是《生死玄功》的缘故!
他这样想着,毕竟体内还有那么多他人的鲜血,还有那被污化了的,秦烈的鲜血!
“我,还是我吗?”
徐胜盯着酒碗中映出的那张模糊的脸,怔怔出神。
“小兄弟!小兄弟!”
“唉”
老船夫连唤两声徐胜才反应过来,他赶忙施了个礼,将酒碗送回老头儿,说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