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一起,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无论是谁胜谁负,最终受苦的,全是黎民百姓。
兴也,百姓苦;亡也,百姓苦。
自古黎庶最潦倒,
丰年上税不得饱。
无战之时服劳役,
有战之时命如草。
男丁阵前作死灰,
妇孺家中受盘削。
待到海清河宴日。
赋税却比前朝高。
徐胜不由得就想到了一首在路上听到的,在辽州广为传唱的民谣。
所谓战争,不过是别有用心者,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所采用的肮脏手段。
徐胜低头走着,沉思不语,他想到了很多,有些害怕。
他怕自己有一天会走上卫獠、卫贤的老路,毕竟他们同样受到了《生死玄功》的影响。
“杀戮的欲望,我能否控制得住?”徐胜自问,用力地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地陷入肉中。
“一定要控制住!如若不能,那...”
徐胜双目一凝,颤声道:“我将终结自己的生命。”
他无法忍受自己变成一个杀戮机器;无法容忍自己给那么多人带去苦难;无法想象自己沾满鲜血的样子!
事实上,现在只要他一闭上眼,脑海中都是血一样的红,都是他在秦家大杀四方的恐怖场景!
他体内还流淌着那些人的血——黑色的污血!
他讨厌现在的自己,他鄙夷自己的肮脏,他决不允许自己的第二次失控。
上次,在秦家,他所杀的绝大多数都是该杀之人,都是踏着别人头骨上位的恶毒之徒。那也是他唯一可稍作安慰的一点。
若是以后,他残害了无辜之人,乃至于忠良之辈。那样的罪孽深重,他该如何承受?他又怎能承受?
“唉,我到底能斗赢《生死玄功》吗?我能战胜自己的命运吗?”徐胜低语,实在没有信心,纵是卫贤,也需挖眼才能保持清明。他可从不认为,他能够与其相提并论。
“唉——”他垂头丧气,觉得有些累了,揉了揉眼睛,就近靠着一棵粗大的歪脖枣树坐下了。
“嗯?!”
突然间觉得大腿处有些不适,他伸手一摸,从地上抓起一块铜牌。待他擦干净其上的泥垢后,清晰地看到一行小字。
小宝,一生平安。
“唉——!“
徐胜叹了口气,想着:原先在这枣树旁,必有一户幸福的人家,当那个叫小宝的孩子出世时,必定是全家欢喜。
然而,现在小宝在何处呢?是在战乱中死去了;还是流落他乡,长大成人?
徐胜小心翼翼地将铜牌收下。理智告诉他,小宝多半是遭遇不测了,正常人家怎么不会把孩子的护佑牌丢掉,便是成人不戴了,也应好生收着。
可是,另一面,在内心深处,徐胜更愿意相信小宝平安无事,是不小心弄掉了福牌,现在已长大成人,娶妻立业。
“卫獠、卫贤犯下的错,我一定不能再犯。”
徐胜咬牙,脸上尽是坚毅。天下有多少小宝呀,他们都应该平安长大,都应幸福一生的。
他坐了一会儿,乏累解了些,缓缓站起身子,眺望远方,四下打量着,觉得风景还不错。
“要不,老瞎子,你就在这里好生休息吧。”徐胜放下了背在背上很久很久的棺木,认真地抚摸着。
他只知道卫贤是武周人士,可具体是哪里,却不晓得;一路上他也问了很多人,得到的答案七七八八,不尽相同。
“就这儿吧,我知道你不是个择地的人。”徐胜笑了笑,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流。虽然老瞎子早就死了,但他背着棺木,心里还算有份依托,这一刻放下了,却觉得空荡荡的。
没有任何工具,徐胜也不需要,他用手,一点一点地刨开坚实的地面。
“老头儿啊。”他抽泣着说道:“这一次只是暂时的分别,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没准百年之后我还会埋在你的周围呢。跟一个圣人埋在一块,那得是多大的殊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