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言语不满,周围便是一静。 杜若有些不明所以,但却知文安郡主生平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矫揉造作,一种是张狂妄言,什么“囊中之物”,听着确实让人不大舒服。 但虽然她和步安歌才认识,却觉得这是个很稳重聪慧的姑娘,口出狂言的可能性不大。 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 步安歌看了眼人群中的冯沅芷,当时她说对墨兰感兴趣时只有冯沅芷听到,那什么“囊中之物”,更是无稽之谈。 冯沅芷一脸平静的回视。 她不过是和交好的闺秀说了此事,更透露了些许刑部侍郎府上表姑娘的自傲,自然有人传扬出去,以讹传讹之下,结果不言而喻。 便是步安歌说冤枉,郡主前次才厌了侍郎府的大姑娘,又十分嫉恶如仇,牵连之下,八成会认为步安歌是敢说不敢担。 便是让那介绍花卉的丫鬟作证,步安歌说想要墨兰总是真的。 啰嗦下来,大家的兴致大抵会全被败坏。 步安歌是第一次在京都圈子里出现,第一次就这许多事,日后不管是谁想起来,大概都没什么好印象了。 短暂的静默, 李如萱看到郡主发难,心头有些发怯,却又十分舒畅,步安歌在府中那般自傲,又仗着聪慧屡次得意洋洋,这一下可算是栽了。 活该! 杜若便要替步安歌说话,手被步安歌捏了下,不由一顿。 步安歌神情自若道:“臣女不曾说过囊中之物的话,不过对郡主的花十分喜爱倒是真的,听闻郡主弓马娴熟乃女中英豪,没想到于调理花草上也如此精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臣女也擅投壶,愿以武求花。” 她举止从容大气,言语条理清晰,让人不自觉就很信服。 众人不禁被她风姿折服,对那“囊中之物”的狂言也有了几分怀疑,这样一个言辞明晰行止有度的人,不太可能那样狂妄。 八成是传言吧。 也不知是又遭了谁的妒忌,毕竟是新人,又如此出众 大家都是女子,知道女子的美好之处,也更清楚和面对、甚至生出过一些小心思。 如此,倒有些同情步安歌。 女中英豪 文安郡主有些脸红,只道:“好一个以武求花,你若真独占鳌头,墨兰归你,这院子里的花,本郡主再任你挑一盆。” 步安歌:“谢郡主。” 投壶是贵族间流行的游戏,很考验腕力和眼力,亦有许多名目,诸如依耳、贯耳、倒耳、连中、全壶等。 步安歌有原主的记忆,对这个游戏的基本操作倒是知晓,只是原主更喜骑马射箭,比起这些,投壶这种只能算是小儿科。 如今情形,投壶相当于让大学生做小学算术题。 初印象很重要,步安歌有意打开局面,是以并不藏拙。 果真得胜。 她并不骄矜,只道:“承让,实在是喜欢郡主的花,不得不全力以赴。“ 文安郡主最喜投壶,目光灼灼的看着步安歌:“什么全力以赴,你分明极擅此道,都是侍郎府的姑娘,你倒是不一样,有空一起去骑马。” 她生来便十分好动,总向往天高海阔纵马驰骋。 可惜京都的人更欣赏斯文端庄的姑娘,早给她憋坏了,如今被步安歌的投壶技艺折服,便不由自主的畅想对方的弓马 都是侍郎府的姑娘的那个都,让大家不由自主的看向李如萱。 李如萱难堪的垂了眼,只郡主在,并不敢甩袖走开,一时间当真度日如年一般。 人群中,冯沅芷呼吸轻而快,几息之后才慢慢恢复平和。 步安歌赢得墨兰的事很快传到大长公主耳中。 长公主吩咐奇嬷嬷:“今晨不是新到了一盆帅旗(花名)?搬来让大家观赏,将那些小的也叫来,文安舍了墨兰,本宫这盆帅旗可归了她。” 侍奉在一旁的奇嬷嬷颔首去了。 其实长公主的那盆帅旗得了已经三月,十分珍爱,便是这次赏花宴都不曾拿出供宾客观赏,如今......她想,这大概是那位步姑娘在投壶中拔得头筹的缘故。 这让长公主有了兴趣,帅旗不过是个由头。 又派丫鬟去传话,告诉文安郡主,长公主要将那盆新得的帅旗送她。 文安郡主心里嘀咕......新得的? 待看到花,只以为母亲改变主意让大家名花共赏,并不提这花在府中已经三个月的事。 新得了花,那盆墨兰便是旧爱。 在长公主问起投壶的事时对步安歌大加夸赞,引得诸多赏花的人意外又羡慕,人人都知,长公主母女圣眷正浓且极难讨好。 长公主笑道:“你倒是难得这么喜欢一个人,那本宫可要好好瞧瞧。” 她虽年过三十,但久居高位又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二十几许,就像被众人赞赏的名品“帅旗”一样,艳丽而高贵。 步安歌来到这里后见到许多美人,侍郎府的四姐妹都很出挑,但无人有长公主这样的风姿和气韵,依着礼数见过。 长公主惊讶于这少女的沉静和美丽,也理解了为什么奇嬷嬷说无法形容。 美丽的皮囊到处都是,但这样有故事的眼睛可不多见,心道难怪他那位一直对美色无动于衷的侄子有了异动。 她提起曾镇守边关的驸马,夸赞步安歌的父母忠勇。 又问步安歌在京都可还习惯,得空常来长公主府散心,若有需要,亦可提出。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对步安歌有了爱屋及乌的庇护之心,知道对这位寄居在侍郎府的步姑娘,以后还是该给几分面子。 各家各府里来投亲的表姑娘、表少爷多得是,但被长公主这种层面的人物喜爱和看重的,凤毛麟角。 大夫人心绪复杂,李如萱攥紧帕子维持仪态,杜御史夫人和杜若对视一眼,都很高兴。 站在人群中的广平伯夫人既骄傲又不喜,骄傲这漠北来的女子没有给她家丢脸,又不喜步安歌容貌太过出众,娶妻娶贤,长成这样,是想勾的她的宣儿不务正业么 步安歌直觉长公主对她关照太过,爱屋及乌倒说的过去,是她想多了吗? 不过眼下倒是个机会。 她想起出门前老夫人的态度,这次是长公主,老夫人没办法阻拦她出府,日后呢?难道次次都提杜御史夫人? 因时制宜,一劳永逸。 步安歌只道:“臣女多谢长公主关爱,厚颜求公主府御医一用,外祖母昨日突发疾病,府里的大夫瞧不出什么,御史医术精湛,或能解老人家病弱之痛。臣女今日本该侍疾在家......心中实在难安。” 长公主在宫中时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想起自己送去请柬的缘故,瞬息便了然。 难怪 侍郎府的其他人是都死光了吗,要一个客居不久的亲戚家的姑娘侍疾? 还偏挑她园子里有宴会的时候。 倒是好会拿乔! 李如萱不屑的想,现在知道讨巧了? 早干什么去了! 祖母才不会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就大开方便之门,毕竟步安歌再怎么讨好卖乖,她是个庶女生的,还是祖母不喜欢的庶女,这件事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 大夫人脑袋嗡的一声,但此时解释好像真有什么似的......她早该知道,这就是个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的魔王,怎么都不该招惹。 这不管不顾的 杜御史夫人问道:“侍疾?单是留你一人侍疾,还是府里的姐姐妹妹原本都要留下?” 她不想问的,这么清楚明白的闹翻,以后步安歌在外祖家必然难过。 可既然已经开了口子,就要把杀伤力开到最大。 不怕。 回头就将步丫头认在自己名下做干闺女,看谁敢欺负她! 杜夫人这么一问,原本没回过神来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哦”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 那侍郎府可太不地道了,多大的仇不能缓缓,人姑娘才失去双亲,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欺上来,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也有人觉得步安歌太过直率,多大的事,就这么捅出来,一时痛快,日后可难了。 李如萱也反应过来,脸色发白,很想去捂住步安歌的嘴,但她不敢,只隐晦的瞪视着对方,好像这样能让对方迫于压力改口。 广平伯夫人脸色不大好看,如此不驯的女子,将来要是退亲......怕不是难缠的很。 步安歌当然不会改口,前世她父亲曾教导过,有些时候,话不可以说绝,但事要做绝。 现在正是时候。 便宜外祖母既做的了初一,那她还个十五也没什么。 纵然礼法不和,但不论对错都依着礼法过,人岂不是要憋死。 便道:“外祖母说梦到了母亲,留我一人侍疾,让大伯母赴宴时照顾好其他姊妹们。” 实话实话,一点都不气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