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灵儿……” 青羽忍不住叫她。 褚灵知道它的意思,脚步一顿,始终笑不出来,“我不会去找不夜,你们放心。” 青羽蹙着眉头,还想再说什么,褚无忧拦住了它,“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去吧。” 褚灵点头,什么也没说。 池渊外的天,灵气和魔气交缠,一半儿黑一半儿白,灰蒙蒙的透着数不清的诡异。 褚灵缓缓挪着步子,各种情绪全部堵在心口。 似痛似闷,好似还有各种声音,一点一点蚕食着耳膜,要往更深处叫嚣。 褚灵摇了下脑袋,头晕,呼吸不太顺畅,先前的伤已经好了。只是丹田处还残留着灵气炸裂后的痛,隐隐约约,不算明显,却怎么也忽视不掉。好在没伤到丹田,否则真是得不偿失。 魔气和灵气撕咬着跟在她身边,像是要争个高低。 褚灵停下来,想不明白,明明修为已经到了突破的境界,为什么她突破不了?为什么师姐可以,为什么另一个人也可以,为什么只有她不可以? 魔气冲上来,在她手指间嬉戏。 心里忽然一酸,褚灵低头,“你们也觉得我不行对不对?” “仙界谁都可以修成神,只有我不行对不对?” 褚灵缓缓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来,低声喃喃:“是因为我道心不稳吗?是因为我修炼时还想着入魔的那些事儿吗?是因为我不是好人吗?” 没人回答。 只有魔气想要进去,在她身旁活跃。 ——你本来就是魔,何必要大费周章修仙呢? 褚灵捂住胸口,那里蓦地痛了一下。 “我不是。” ——你是魔界最厉害的魔尊,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力量,只需要你勾勾手指。 ——于你而言唾手可得。 褚灵停下来,心口堵得难受,她勉强揉了揉,“我不是魔,我是青岳的仙子,我不会入魔。” 那声音笑起来,盘旋在脑海里,打起一阵一阵的漩涡,褚灵弯下腰,干呕了一声。 ——你有的选吗?你骨子里流的,就是神魔的血,为什么要否认? “你胡说!”头痛加剧,那声音又恶心又直戳痛点,褚灵红着眼化出仙剑,朝着虚空砍了一剑,“我不是魔!我不是!” 魔气不明白,缠在她的仙剑上,呲溜呲溜往上窜。 声音没有停歇 ——否认有用吗?你看看你脚下,铺满了仙灵和凡人的鲜血,魔界这条康庄大道上,到处都是你杀戮的痕迹,桑褚灵,你否认得了吗? 褚灵握紧仙剑,心底一片凉意,她咬牙,“那是上一世的事,我可以改。” ——改? 那个声音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声又在她脑海中回旋,褚灵死死咬着嘴唇,勉强忍住那股恶心的感觉。 ——你生来就属于魔道,你改得了吗?这是天道造就的命运,你注定要与魔道终身为伍,你注定是魔道的集大成者,桑褚灵,认命吧。你永远永远都与魔道脱不了干系。 凭什么呀? 褚灵紧了紧手指,凭什么别人可以成神?凭什么她就只能入魔?凭什么天道只眷顾别人?凭什么天道不眷顾她? “我才不要。”褚灵抬起头,眼眶红红,“我才不要认命,为什么我要认命?凭什么是我认命?” ——就凭你…… 声音还想再说,“闭嘴!”褚灵施了个诀封住了听感。 世界乍然间一片清静。 仅余她一人,连心跳也听不见。 她持着仙剑,缓了一会儿,耳朵里没有声音,心里却 有个声音在不断甚嚣尘上。 凭什么啊? 她的修为差吗?资质差吗?人人都说她和容寄雪天生仙体,是修炼成神最有可能的仙子。 可如今,师姐入了魔,她也成不了神。她要辜负娘亲了,也辜负了师姐。 她仔细去听,终于听明白,心底的那道声音,不是不甘心,而是委屈。她走的每一步路,都已经有了轨道,只要她想偏离一点儿,就会有人不答应。 “哟,这儿有个落单的小仙子。” 面前七七八八站了几个人,嘴巴在动,褚灵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她的仙剑凝着寒霜,须臾间泛起杀意。 既然脚下是仙灵和凡人的血,那就用魔物的,来盖住就好了,对吧?她低头,看了一眼容寄雪留给她的仙剑,师姐也入魔了啊。 …… 走了许久,容寄雪忽然停在半路,深深叹出一口气,动荡的心总算平静下来。 她不能带着这种情绪去找桑桑,桑桑会害怕。不能让桑桑害怕。 容寄雪抬头,深吸了口气,四周的灵魔两气相缠,一片乌沉沉的云覆在头顶,盖过了所有的灵气与魔气。 要下雨了。 仙界不常下雨,几乎从不下雨。这混沌的三界,也该有一场雨,来洗刷干净。 “你在嫌苍穹境脏?” 容寄雪垂下眸子,勾唇,“难道不脏吗?” “你是苍穹境造出来神灵,你有什么资格嫌弃苍穹境?” “什么资格?”容寄雪缓缓踱着步子,心下已经有了考量,目前只能先带着桑桑避开不夜,他修为尚未恢复,短期内不会来自取其辱。不夜还活着,也难怪天道会来插一脚,“活在苍穹境的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嫌弃,不止我一个。” “你!”天道的声音,听不出什么特点,但能准确的让你感知到它的情绪。 它在生气。 容寄雪笑意更甚,“你又找我做什么?” 天道的声音默了几秒,“我们做个交易。” “我拒绝。”容寄雪抬手换了件衣服,月白色的宽袖大袍,素雅清净,是桑桑喜欢的颜色。 它还没说是什么!“你跟不夜都可以合作些不三不四的勾当!凭什么拒绝我?!” “就凭你,”容寄雪步子一顿,“玩弄人心,草菅人命,你就不配。” 天道不说话。 容寄雪又继续走,她没御剑,走得很慢,“你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没有人会发现。” “容寄雪。”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容寄雪没回答,低头闻了闻衣袖上的味道,似乎还留有血腥味儿,她掐了个净身诀,一并去了。 天道气急败坏,“你别以为你堕魔,桑褚灵就能成神!” 身形一晃,容寄雪倏然停下,“你什么意思?” 天道乐道:“急了?” “桑桑是这苍穹境唯一有资质成神的人选,”容寄雪压着火气和不安与它周旋,“为什么不选她?” “她不是。” 容寄雪定定等着它下一句,天道似是在笑,笃定着说,“只有你才是,容寄雪,只有你才是唯一有资质成为苍穹境神灵的人,只有你才是我选中的唯一的神灵。” 容寄雪一怔。 心底颤巍着生出慌乱,她勉强压下去,感受着体内魔气的涌动,多了些底气,“我已入魔。” 这是事实。 “魔又如何?”天道不以为意,“神魔也是神,你既是神魂入魔,更加事半功倍!” 容寄雪心中震动,步子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她张嘴,想说什么,几次三番没说出口。 天道继续说,“你大费 周章让我来除掉容长术,不就是为了这一刻?放心,神灵之位只属于你。” 不是。 容寄雪嘴角的笑克制不住往下掉,“他早已有神的修为,又窥破了大道,是你眼瞎,放任他在仙界胡作非为。” “那又如何?”天道嗤笑,“不还是死在不夜手上?我说过了,只有你才是我选中的神,只有你才能除掉不夜。” 好像有什么偏离了轨道。 容寄雪不说话,沉默许久,才重新迈开步子,“我不会成神,我修魔道,就不会再窥探大道。” 那条路,她会为桑桑扫平一切。 如果挡路的是她,她也一样不会放过。 “容寄雪!”天道急急吼道,“桑褚灵体内有不夜的血!你不是不知道!我决不允许她成神!” 它恼羞成怒。 禁制立即在体内作妖,容寄雪倒抽了口凉气,咬着牙,也没拦住嘴边溢出来的鲜血。 “你再下禁制又能怎样?” 天道愤愤,这个人,总是为着一己私欲,不顾天下大事。若非还有点用,它早将她投入无相界去做畜生。 容寄雪攥着手心,微笑一点一点回到脸上,“你费尽心思,想要抹除你对不夜做的事,你抹得掉吗?我一定会让你看到,桑桑成神,让你做的恶,永远永远留在这世上。我绝不会成神,桑桑也绝不会入魔,你好好儿看着吧。” 容寄雪化出神剑,速度倏然加快,她再说了一遍,“我绝不会成神。” “容寄雪!你别给脸不要脸!”天道声音尖利不少,“我决不允许桑褚灵成神!” 容寄雪充耳不闻。 谁也别想打桑桑的主意。谁都别想。 容寄雪遇到褚灵时,褚灵的衣服上都是血,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她的心瞬间落到了谷底。 “桑桑?” 褚灵怔愣着,一张小脸血迹斑斑,灵气与魔气交缠在她四周,诡异的形成一个平衡状态。 她眼里全是茫然,似乎没听到她的声音,容寄雪落下来,缓步走到她跟前儿,再喊了一声,“桑桑?” 看见容寄雪,刚刚结束的那个梦境,又全部浮现在心头,褚灵往她那边走了一步,呼吸一下比一下沉。 她张口,“师姐。” 声音哑涩。 转瞬眼眶一红,委屈通通涌了上来,“师姐……” “我……”她一出声,就是哽咽,“我…我没能突破境界,我杀了好多魔,修为不断在涨,可是,就是突破不了。” 容寄雪看着她,心碎成了无数瓣,她去牵她的手,取下她的剑,缓缓把她揽入怀中,“没事的,没事的,师姐在呢,桑桑不怕。” 褚灵没听见她的声音,心底更慌,抬头,直直望着容寄雪,“师姐?你为什么不说话呀?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 容寄雪张了张嘴,那样的事实她决计说不出口。“不是,桑桑很厉害。” 她只有嘴巴动,没有声音,褚灵这才想起她封闭了听觉,连忙解开,“师姐。” 她又喊了一声,“师姐。” “我在。”容寄雪不动声色换着气,心痛的感觉完全压过了禁制的作用,“我在呢,桑桑别怕。” 她的桑桑如果不能成神,就成了不夜和天道之间的牺牲品。 容寄雪紧紧抱着褚灵,耳边嗡嗡的,是天道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的声响。她所有的谋算,都成了笑话。 连着她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桑桑……” 容寄雪把脸贴在褚灵耳边,心跳擂鼓似的,“桑桑……如果成不了神怎么办?” 声音微哑,藏着满腔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