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萱站在孟婆的面前,面色上并没有如同其他魂灵一般的呆滞木然。她看见对方匪夷所思的面容,却也未有丝毫的惊讶之色。这样平静的模样,倒是让孟婆不禁留意起来。
卷帘站在阴暗之地,目光炙热的盯着那熟悉的背影。他此时此刻多想挣脱开这样的束缚,将那人拥紧。似乎只要是一想到能感受对方的温度,就会让冰冷的身体,都活络起来。
邵萱!邵萱!你回过头来看看我!
卷帘不停的呼喊,却奈何孟婆的咒术而不能发出一点声响。他又急又恨,却又无能为力!
孟婆终是抬起眼帘,仔仔细细的将面前的人打量个清楚。能让堂堂卷帘大将来至阴间寻找之人,会是何种华容之姿。她的两张面孔表现出不同的神色,似是审视,又似衡量。只见这人容貌虽然清秀,却不是何种天人之貌,比起那些天庭的仙子不知是逊色多少。身上穿的也不过就是凡间最为平常的粗布衣裙,着实没有出彩之处。唯有那张面孔上平静的神色,使得这人显出了与众不同。
“来者,何人?”片刻之后,孟婆方才轻启红唇,慢声问道。
邵萱微微垂眸,没有任何失态之色,平淡道:“押解而来的鬼差不是说了,不过是一抹遭受大祸的漏网游魂而已。”
孟婆听罢,嘴角却是微微的勾起。这样不卑不亢之态,她倒是很久都没有看见过了。来到这里的魂灵都是形形色色,有着各不相同的举动,看见自己亦是大多惧怕不已,而这人却能这般的淡漠。看来那卷帘所寻之人果然是不同寻常。
白皙的手指在空中轻挥,一行行文字便缓缓的展现出来。但是那些文字却似是不能凝聚,瞬间便会如冰雪般化掉,使得那些本应阐述魂灵生平的文字,皆如灰烟一般,软绵绵的飘散开去。
孟婆眉头微皱,不解的看了看面前的人。难道这人生前的事情有何种难以言明之处吗?为何连她都不能看见。
邵萱看见孟婆露出些许狐疑之色,却是轻然一笑。“阴官戊需疑惑。”她道。“小女子本是已死之人,魂归地府后便堕入了无间地狱。”她的声音极为的平淡,像是在阐述一件极为普通之事。“小女子生前,双亲被恶人杀死,侥幸保住一命,恰好遇见一位武人,学了些招数。从此行走江湖,手上难免会沾染血腥。可是那些人皆是十恶之徒,纵是出手,亦不过是路见不平,出口恶气罢了。”
卷帘听见这话,不禁想起还与邵萱相处的时光。他生性豪爽,追随的兄弟无数,而因为邵萱的性子亦是像半个男子,往往没有人会把她当做女子了。那些仗剑江湖,踏红尘走天涯的时候,若是遇见何种不公,便会出手相助,谁的手上没有几条人命呢?!
可是,那时的邵萱是如何做想?亦是心甘情愿追随着他,由着自己终日一身劲装装扮,扮做男子模样,与他一起,策马红尘?
孟婆看了看面前的女子,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意。“来至奈何桥者,都可在望乡台上再看一眼红尘之人,若是你心有牵挂,投胎前,可去一观。”
卷帘心中的躁动慢慢的控制下来,却还是不愿移开视线,注视着那人的一举一动,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人会如何做。之前的那些魂灵都会看上一眼心中牵挂的家人,那么邵萱,是否会再想看上自己一眼?!
“多谢阴官。”邵萱垂眸,却未曾抬步去往望乡台上。她抬起头,对着孟婆微微一笑,“小女子本应是受了刑罚再去投胎,不知要等上多少年。因为地府大乱,才回到了阳间。此次回返,没有再去受刑已然是阎君开恩。既然要去轮回,之前的种种,便是过往云烟。看与不看,都无甚重要。”
卷帘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那熟悉的背影。
她竟然没有任何的牵挂和不舍?!难道此时此刻,邵萱不应该再看一眼凡尘,看一眼二人居住的茅屋,看一眼,自己吗?!
孟婆透过邵萱看见了卷帘被震惊到了的神色,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想这人横冲直撞来到了这里,耗尽了耐性看着一帮魂灵投胎往生,只为等待所寻之人。可是当真的等来了,却只是这样的一句话语,当真是如同三九冰窟一般啊。
她两张面孔皆是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香炉中的青烟袅袅,氤氲了二人的视线。孟婆看着眼前之人,笑道:“纵然是你逃脱了惩罚,可以顺利往生。难道此时,心中竟是对于人间半点留恋都没有吗?看你不过一介女子,生前却是做了丈夫所为,想来亦是有着何种因由方才如此。无论是生死之交或是……”她掀起眼帘,看了卷帘一眼,继续道:“心心念念之人,难道都不想再看上一眼?要知道此去之后,便是再无相见。前尘尽消,往事随风,你便又是孑然一身之人了。”
孑然一身……
邵萱的神色出现了些许的动容,那四个字眼,让她在地府中纵使呆了百年,仍旧不愿再沾染半分。她一生的目光都追随着那人,却至死都未曾向他开口。生前能陪伴在那人身侧,总是觉得身心被填的满满当当,洋溢着幸福之感。而后来到了地府,却得知那人已经飞天成仙,真真的天人永隔。那样孤独冰冷的感觉,使得她心中压抑着所有的情绪都尽数的宣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