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左闯联军

孙传庭此行军，其影响不亚于当初高闯王在黑水裕中伏，消息传出，四处惊动。

如果说高闯王百万大军淮北之行屡屡碰壁，压制了天下义军造反高潮，那孙传庭的打击设计，无可避免给了天下人义军沉重的打击。

杨开半晌没有说话。

他第一个想到的问题，不是汝宁会不会失陷，而是失陷后会给湖广北部、湖中带来何等的危害，而且这种消息，他留在信阳方面留了不少眼线，他竟然一点消息也无。

纵然其中有长江隔绝，道路不通手下难以将消息传到他口中的因素在，可是也不能排除其中有老回回刻意让封锁的原因。

他远入湖中，得承天之前，一直不肯放弃信阳的管治，就是要留下一条可以传递信息的通道，以便日后更好的了解河南的情况。

固然，付贵、秦传宗等人去了趟江南，买卖商货，但那都是一个多月的事儿了，估计孙传庭出军大概是年关之后，所以回来时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但贺锦绝对知道，他却一直一言不发。殷左禅说的没错，他借机自立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派使者大概是为了试探杨开的想法。

杨开抬头看了眼贺锦，他推测，派人假冒官府使者之事，十之八九可以坐实，极大可能由这个周文综提出的。

这人慧藏于心，且胆大包天、无所不用其极，说起来性格倒和殷左禅颇有相似，大概让刘希尧去往应城也是他在贺锦面前出的主意。

贺锦高谈志向，后以危机兵情告诫杨开，不乏暗示当下应该联合抗敌的意思，昨天晚宴，他脸带忧色看着自己，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显然在等自己主动开口。

杨开按下翻涌的思潮，暗下决定，关于各方情报的搜集，日后必须立刻加强。他城府渐深，所想不会流露面上，皱了眉头。

“汝宁受危，孙传庭定不敢轻易采取攻势，八大王在其北部，轻举妄动易招闯塌天与八大王南北成合围之势。末将以为，他第一个目标应是八大王部，不知道总盟主是什么意思？”

贺锦先不回答，叫周文综铺开地图，唤众人上前，用案上的玉如意指点道：“本家也是近日才得的消息，这支军马出现，总盟主那边，建立山中根据地，还需要耗些时日。

官军若意在八大王部，那八大王突围时，距离开封地界最近、最安全的地方，大概就是汝阳。依本家看，他若受挫，极有可能从陕西东南部，或南阳府入湖。”

杨开默然。

时局突变，他得好好思量。

贺锦逐渐开始袒露自己的志向心声，杨开却是半句听不进去，贺锦不给他思考的时间，问道：

“总掌盘素来夸奖你眼光长远，依你之见，八大王下一步会如何行事？是去陕西还是来我湖广？”

根本就不想考虑，杨开答道：“陕西太过紧张，十有八九还是湖广。”

贺锦摸着胡子，沉吟片刻，道：“湖广地虽不少，但同居三家势力是否太过拥挤了呢？再接下来呢？他会在此驻留还是往别处去？”

杨开注目地图良久，道：“或驻湖广、或折往川贵方向。”他知道张献忠最终会在四川落位，但具体的发展过程却并不清楚，。

贺锦道：“究竟是湖广，还是川贵？”

江淮之地，已经成了老回回的专掠之地，两江地区甚至江南，他们是肯定不会去的，那剩下的就只有川贵方向，湖广与贵州、四川接壤，贵州地势高耸，历代为易守难攻之地。

而且太祖当初往贵州迁入了很多的军户，大多地方民风强悍，即使进军能不能顺利攻克难说。四川现在也不太平，闯将在陕甘宁作战若失利，唯一的退路也就是往四川境内退。

张、李两人之间存在间隙，大概也不会联合作战，如此一来，四川也会变得紧张起来，他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所以，贵州难攻，四川不平，张献忠大概率会停在湖广。这不算太高深的难题，在场诸人皆能看出，杨开没必要扮拙，道：“末将觉得是湖广。”

贺锦拍案，道：“不错，本家也认为他要停驻湖广。湖广北部多山地，易守难攻，停驻此处，乃当下最好的选择，那样必将引发新的变化。”

杨开道：“这个末将明白。”关键是，即使他们两人联手，在辈分上都要被八大王、曹操压制，形势的变化，让他们当初的计划也必须跟着改变。

贺锦继续道：“高闯王体恤，深孚天下民心，本可大有作为，可惜可惜。中斗星年岁也不小了，却是威望不足，借着闯营的羽翼和名声，才弄了个副盟主的名头，不至于被踢出掌盘子队列。

如今虽然引军入湖开拓了战局，本家却知道，这是杨将军的功劳，你我二人之威望不足镇压八大王，但他却要给中斗星几分面子。”

杨开听明白了，简而言之，就是他们几个要暂奉中斗星为主？高闯王一死，天下流寇群龙无首，老回回只是时势早就之英雄，拉杆子联结了几家，趁着高硬性尸骨尚未彻寒，能够利用的上的地方也不多了，眼下还有一个机会。

贺锦忧心忡忡，道：“俗话说，天不可二日，民不可二主。湖广地大物博，今为我所得，当有一王、一丞相、一将军，两个主官，文治武功。如此纵是官军以大胜骁勇之军，发兵湖广，我军也能有一战之力。”

文治武功？

这两个方面，看来贺锦早已与人商量妥当，他定会借口推让将军之职给杨开。而以他的身份地位，大概想要让他全然交给军权断然没有可能，就算交出了军权，极有可能也还做做样子，如此作为自然为了染指。

杨开心想：“为了对付我，这贺锦也太过花心思了。”不过这也侧面反应了一个问题，自己的力量和地位已经到了能让一路掌盘忌惮的时候了。

贺锦道：“河南若是不保，你看，我湖广会不会因此生变？”杨开道：“正如大人所言，河南一失，犹如断我湖广一耳目。末将以为，官军或会向我军大举进攻。”

贺锦道：“不是或会，而是肯定。官军调集军马，虎视湖广东部已有数月，蓄势不发者，无非首尾两端。如今闯塌天、八大王、翻山鹞等藏兵河南者纷纷告急，河南将丢，本家断言，多则两月，少则一月，官军的攻势近在眼前。”

他问杨开：“官军若来，你有何计？”

那虬须将军插口，道：“大人，官军蓄势很久了，一发不可收拾。我军纵然势头正盛，但外无援军，汝宁一丢、军心不稳，小人之见，汝宁占地不可死守。”

贺锦沉下脸，道：“未战而言败，余将军，你何时成老鼠胆了？”

那虬须将军道：“非是小人胆怯。大人明鉴，孙传庭与别家的卫所之兵断然不同，他的麾下军纪严明，操练刻苦，他的名声也同卢阎王一样，可都是打出来的，战力甚强，我汝宁丢失的消息散出去，官军必然军心振奋，我只几座无甚兵力的孤城，难守。”

杨开不动声色，听他两人对话，那虬须将军的话头隐约要往退上引，往哪儿退？

除了湖中无二路，他和殷左禅早商量过此事，贺锦明着提出的可能性不大，全军退入湖中，相比之下，那是下策。

全军退入湖中，把武昌拱手相让，如此一来，官军掩有湖广东部，逼压长江，将湖广分割为南北两个战场，贺锦龟缩一地，腹背受敌，等于自断生路，纵能自保也是苟延残喘，再难有出头之日。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走这一步。借口供奉中斗星这位副盟主，将城中财货运出，留出一军镇守武昌，以保湖中东西无忧，此方为上册。

周文综道：“不战而退，好生没有志气，俺不乐意听。大人，汝宁府城位处汝宁中心，我军得之不易，还有闯塌天掌盘子数万大军镇守，怎能轻易丢弃？小人以为，上策当为：守。”

贺锦道：“如何守？”

周文综道：“余将军担忧的，不过是没有外援，成了孤城，不好守。但是，现在杨将军不是来了么？”那虬须将军姓余，名叫德田。

“来了。”

杨开心中一笑。

他已经做好准备，见招拆招，道：“大人一声令下，末将及湖中满营骁勇将士赴汤蹈火，但有利武昌，虽死不惜。”

贺锦笑道：“你那点人马，能帮着中斗星保湖中不丢就很勉强了，怎么助我？”

杨开打个太极推手，把问题原封送回，道：“但凭大人令下，末将定将回求高掌盘与左营联军。”

贺锦哈哈大笑，没不高兴的样子，拿玉如意点着杨开，心中骂道：“你这个滑头！”

周文综道：“杨将军有这份心，已经足够了。大人，小人有一策，可保武昌不失，且能再扩我势力。”

贺锦闻之故作大喜，道：“何策？快快讲来。”

“汝宁之所以成为孤城，是因为官军势大么？官军诸路军马加在一起，也不过才我军之皮毛，人数上，我军占的优势，在拥坚城、聚重兵。

官军的优势，在分处四面，便如一张网，东南西北，将我军牢牢网在中间。

故此，要想保湖中、武昌平安，上策当为：以点覆面，攻其网而破一处，则覆盖范围再广，也无用了。”

杨开表面上聚精会神，实际非常紧张，听到此处，他心头不由一松。

周文综所言和临来前，他与殷左禅分析的完全一样，贺锦不死心，要破网，首先的目标在……

周文综接着道：“湖广东、北二部。”

灭熊文灿、秦翼明两部，继续兵危南京，可以联通湖中、远望陕西、河南。

一旦成功，汝宁死地，顿成活水，此其一。

第二，周文综没说，杨开心知肚明。湖广东部、湖中的通道一打开，武昌、承天自称一体，贺锦对湖中的控制，就再也不是张雄飞的区区数百人了。

这个问题反过来看，对杨开也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