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太后看了顾嬷嬷一眼,顾嬷嬷忙是低下头道:“是奴婢失言了。”
裴太后摇摇头,继而又是抚了抚心口道:“是福是祸,终究都躲不过,哀家只是担心,皇上若是当真不论及手足亲情,将秦易……,罪过罪过,哀家再跪两个个时辰,就当是为秦易祈福为皇上恕罪了。”
“恕罪?朕要恕什么罪?”慕元安突如其来的一声低沉的声音让裴太后和顾嬷嬷都是为之一振,裴太后回头,见着慕元安一身朝服还未换下,表情紧绷得像是一块铁板,整个人笔直而刚毅地站在殿外那棵古松下,浑身散发着一种肃杀庄严的气息,他像是有备而来,顾嬷嬷正是要上前行礼,话还没出口,慕元安便是吩咐了一句:“顾嬷嬷你先下去,朕,有话要问裴太后。”
裴太后眼睫飞快地闪烁了一下,顾嬷嬷略有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孤身一人站在佛龛前的裴太后,耳边又是慕元安不耐烦地低吼:“朕让你下去!”
“是!是!”顾嬷嬷连声道了两句是。
顾嬷嬷一走,原本还略有不安的裴太后却是突然放松下来了,她转头看着佛坛上的玉身佛像,又开始一颗一颗地转动手边的佛珠,左手成掌立在胸前,微闭眸子道:“皇上是要来礼佛的吗?”
慕元安两步走近佛堂,阔步之后却突然停滞,他绕到裴太后跟前,根本无视这佛坛上的佛祖,直接挡在佛祖和裴太后之间,突然道:“太后,这些年来,朕,可曾亏待过您?可曾不敬重您?又可曾,对您有丝毫的怠慢?”
裴太后慢慢睁开眸子,她的眼睛无比清亮,她年纪大了,最近总是视物模糊,可是她的眼睛,却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清澈明晰,她摇头道:“皇上,一直对哀家犹如生母,虽然哀家并非是皇上的生母,可这些年来,因为皇上,也因为这后宫的几个活泼可爱的公主,让哀家这个孤家寡人,享受了不少天伦之乐。”
慕元安摇头道:“可惜,朕待太后犹如亲生母亲,太后待朕,却恨朕不能就地惨死。”
“皇上何出此言?”裴太后眼中全是惊讶。
慕元安慢慢蹲下身来,他的目光渐渐和裴太后齐平,语气突然变得轻快,像是饱受岁月沧桑的老人在述说很久以前的故事一样:“是啊,这样的天伦之乐,为何,朕的亲生母亲,却享受不了呢?”
“姐姐当年……。”
“朕的亲生母亲没有这个福分,可应该,也轮不到姨妈你这个杀人凶手,来占据本该属于母亲的幸福吧。”慕元安说完,眉色凌冽得像是腊月的寒风,生生地能在裴太后的心头上拉出无数道伤痕来。
裴太后听了默然不语,只是低头,手中拨弄佛珠的速度却还是不自觉地稍微快了些,慕元安见状,突然一手将裴太后手中的佛珠给打到地上,佛珠散落成一颗颗的,敲击着大理石的地砖,发出清脆的响声,裴太后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若是皇上非要哀家用这条命来偿还当年的罪孽,只管拿去。”
“太后这是承认了,是吗?”慕元安难忍心头的怒火,当他一开始有所怀疑的时候,他甚至更加怀疑自己,他第一次因为怀疑别人会有一种深深的自责感,这是当年和他一起度过登基最艰难的那段时光的裴太后,亦是自己母亲的亲妹妹,就算不是自己的母亲,也是自己的亲姨妈,他甚少相信一个人,可在发现那些蛛丝马迹之前,他都是无比地信任裴太后的,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原因,更大地来源于他要背弃自己之前所有的信任和判断,多么可笑,他一直以来最为信赖的太后,却是当年给他的母妃和自己下毒的人。
“当年的事很复杂,哀家一时说不清楚,可若皇上非要取哀家性命来弥补当年的过错,哀家无怨无悔。”裴太后闭上了眸子,她苍老的面容突然变得无比柔和,像是等待了许多天的时候终于到来。
“若是说不清,就慢慢说,朕会让太后您,死得明明白白。”慕元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