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又过了一天,好在今天是周末不用上课,不然鹜若白真有些早起不来了。 昨天晚上陪去言非那家伙吃了顿晚饭,花了两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直接快十二点了。本来休息得就很晚,再加上不知为何昨晚翻来覆去没睡好,睡眠质量糟糕得不行,今天的鹜若白一睁开眼时,居然已经是上午十点。 “唔……” 鹜若白赶紧起床,洗漱过后,匆匆赶到大堂里。 不过大堂里没有别人,只有院长楚芳荨在整理东西,鹜若白见了,主动上前去帮忙。 “今天起得很晚呢?” “啊……抱歉,昨天晚上回来得有些迟,然后,昨天晚上有些失眠,就……” “我又不是在责问你,干嘛这么紧张。” “啊……但是大家都早早起来干活了,我却还在偷懒,这一点实在是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了,睡也睡不了多久,你是年轻人,需要更充足的休息才行,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那样才能更好地照顾孩子们。” “院长教导的是,我记住了。” 两人一边搬着地上零散的箱子,一边互相交谈起来。 “去言非那小子的空调那么难修,修到晚上十二点才回来?” “空调的话,确实花了我不少功夫才修好,故障的原因有些复杂,我都有点怀疑自然状况下能不能凑出这么刚巧的一堆问题了,但是仔细想想,应该也不会有人故意把空调弄坏成这样吧,那样也挺累的。” “啊,哈哈,是啊,那小子真是麻烦你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谢谢你。” “去言先生请我吃了次晚饭,正是因此又花了不少时间,所以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 “晚饭?该不会是亭景园吧?” “咦?院长也知道那家店吗?” “呵呵,有所耳闻罢了,去言非那小子好像很喜欢那家店,要请你吃饭的话多半就是去那里了。” “是啊,里面的东西看起来都很贵,而且环境也很精致,真不知道那顿饭花了多少钱,肯定很贵,搞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哈哈哈,是吗?那我悄悄告诉你,那栋酒楼是会员制,必须要成为会员才能在那里消费,年费要六位数。” “嗯……” “除了菜品的费用外,单独使用包间也要收费,按小时计,一个小时的价格五位数,还会根据供求状况变更,如果包间数量紧张的话还可能涨价哦。” “果然……” “不过里面的菜就比较物美价廉了,相比起一小时上万的场地费,菜品就只需要几千元一道。” “看来还是我的想象力不足,依旧低估了不少呢……” 本来楚芳荨说这些是想逗她玩,但是却眼见着鹜若白变得有些消沉起来,不由得关心地问道: “怎么了,若白,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啊,”鹜若白本来是想藏住自己的情绪的,此时却被发现了,一时间有些惊慌起来,“我是在想,如果把请我吃饭的这些钱用在福利院上,那孩子们应该就能吃到更好的饭菜了吧。不过这么说,可能有些对不起去言先生呢,院长你还是当没听到吧。” “哦,是这样啊,若白你不用担心这些,那是去言非对你的心意,你好好接受就行,不用想着我们。” 虽然这么安慰着她,但楚芳荨能够察觉到,鹜若白没有说出全部心声。 她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姑娘来,明明是一副充盈着年轻气息的无暇容颜,却身着着老阿姨才喜欢穿的服饰,一如她那安静沉稳的性格里,也看不出半分年轻女孩应该有的俏皮与活泼。 鹜若白就像一个披着年轻女孩外表的老阿姨一样。 就在楚芳荨看着她有所思索时,鹜若白却突然问出一句话,让她有些难以应对起来。 “话说院长,您对那家店的价格了解得很清楚嘛,难道您以前也去过?” “啊?我?没有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去那种地方,那里是高级人士才去得了的地方,我一个普普通通的老阿姨,去了给人家看笑话……” 说完这句话后,楚芳荨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但没等她再说什么,福利院的门外,忽然停下一辆轿车,并且按了两声喇叭,请求门卫开门。 看门大爷仔细一看,这辆车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陌生人要进他们福利院干什么?除非是…… 只见车子后座的窗户被里面的人摇了下来,里面的人终于是露了个头,看门大爷一见到对方,就知道,自己的想法证实了。 “咳咳,这个,不好意思,我们院长有规定,外人不能随意进入我们福利院内。”看门大爷对着车上的人说到。 “大哥,你行行好,帮我叫一下你们院长呗,你也应该知道我是谁?”车里传出个男人的沧桑喉音,看来来者不是个不经世事的年轻小生,而已经是久经风雨之人。 “院长她之前一次都没答应过,这次……” “不管她答不答应,至少我想让她知道,我来过,并且以后还会来。” 门卫大爷听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好再拒绝了,本来打算进去找院长,却没想到楚芳荨早已来到了这里。 “出了什么事情?”楚芳荨对他问到。 “哼哼,他又来找你了呗。”大爷似笑非笑,他很期待楚芳荨会有什么反应。 楚芳荨微微一愣,“他”?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 车上的人,可是无法抹去的梦魇,虽然,她曾经因为自己能在他身边而感到幸福。 楚芳荨思索了片刻,最后终于决定:“算了,放他进来吧。” 门卫大爷收到命令,于是利索地打开了大门,在门外已经等候许久的轿车此时终于能够驶入福利院的前院里。 而在车子停好的这段时间里,楚芳荨并没有在原地等待他们,而是吩咐完开门后,就掉头回去,继续和鹜若白整理东西去了。 鹜若白见她回来时明显面色凝重了一些,有些担心地问道:“院长,你还好吗?你的脸色好像有些……” 楚芳荨摇摇头,什么话也不说,继续和她一起收拾起地上的杂物来。 但是再怎么逃避,都已经放他进来了,不是早晚要面对他的么?楚芳荨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声,真是心跳要漏上几拍。 “您好?”鹜若白眼见这位来客,身着黑色皮夹克,下巴蓄着浓密的黑色短胡子,面部的表情虽然本人在控制,但是眼神里还是会不自觉露出几分凶光来,叫人见了便心生畏惧,不敢再和他过多对视、只想离他越远越好。当然,即使这样,鹜若白还是要拿出诚意和礼貌,来向这位客人打招呼。 男人露出微笑,也对她回应,从这抹笑容里能看出他为了隐藏起自身那股戾气而付出的努力,不过看起来他还要更加努力才行。 人都已经到这里来,楚芳荨不得以还是转过身,去面对那个男人。 “来这里做什么。”楚芳荨对他的语气,不冷不热。 鹜若白见了,心中顿觉不妙——这男人一看就不是正经来头,眼下院长又对他不甚亲热,难道,这是来福利院找茬的人不成? “没什么,来见见你。”男人被问得尴尬,只能这么平平地回复一句。 “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慕色桥老大,身边绝对不缺女人,怎么可能会闲来无事,愿意来找我这黄脸婆讨没趣呢。” “我早已说过,那些都是台面上的玩笑话,我从始至终真心相待过的女人,只有你一个而已。” “玩笑也好,实话也好,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至少这一点,你和我应该都清楚。” 男人被她这么回怼,只能苦笑一声:“是啊……” 楚芳荨见他估计无话可说了,到底也不想看他可怜,便主动问道:“嘉然还好吗?” “他很好,也很争气,考上了国外的大学,马上他也要放假回来了。” “哼,读得再好又怎么样呢,身为黑道中人的儿子,将来注定也要走上那条路的。” 鹜若白见他们之间的谈话依旧没什么热度,这两个人原本居然是夫妻么,为何现在见面却如同陌生人一般,态度如此冰冷呢。 楚芳荨见鹜若白在一旁不知所措,便叫她先行离开,鹜若白乖乖离开之后,忍不住松了口气——刚才的气氛实在窒息,就好像眼见着父母二人在彼此争吵、却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不敢插嘴的孩子一般,弱小而无助。 很明显,楚芳荨不想见到那个人,她口中的嘉然,应该就是她与那个男人的儿子了。 虽然鹜若白此前从未问起过院长的家庭情况,但没想到院长的家庭关系如此紧张,只是不知那个男人,院长的前夫,还来找她做什么。 鹜若白来到食堂里,正好现在马上是孩子们吃饭的时候了,和往常一样,鹜若白虽然不会做饭,但是至少可以帮忙打下下手。 忙完了食堂里的事情,并且也让孩子们都吃完饭了之后,便是把孩子们送回寝室里,并安排好他们睡午觉。做完这一切,现在该轮到大人们吃午饭,鹜若白此时回到食堂里,终于是瞧见了院长,她此时正一个人默默坐在食堂角落里的凳子上。 楚芳荨应该是才从外面回来,虽然只过去了一个小时,但从楚芳荨的脸色却可以看出来,这一个小时对她来说无比煎熬。 周围的阿姨们见了,都上去调侃起楚芳荨来,说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刚被男朋友甩的年轻女孩一样,郁郁寡欢。 楚芳荨面对这玩笑似的话,自然也没往心里去,毕竟都是十几年的老相识了。她也顺着她们的玩笑,自嘲道: “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了,被甩也是我活该啊。” “哎哟,真是不客气,哪有人会夸自己如花似玉的。”(某位阿姨) “呵,不是我吹牛,我年轻时的漂亮程度,可不比现在的若白差。” 院长此话一出,阿姨们都起哄起来,连带着在边上默默吃饭的大爷们也忍不住偷笑起来,却搞得混在阿姨堆里的鹜若白有些不好意思。 但也许,楚芳荨真的不是在吹牛,虽然岁月的刻刀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但即使这样,她的眉眼也依旧透露出当年的风采,或许年轻时的确是个五官端正、笑颜如花的十足美人。 院长不跟她们继续闹腾,站起身跟她们一起去打饭菜去吃,正巧站在了鹜若白身边。 “之前,没有吓到你吧?”楚芳荨对鹜若白问道。 “嗯?”鹜若白有些不解。 “之前我的脸应该都是板着的吧,你应该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严肃起来的样子,没有给你留下什么阴影吧?” “没有没有,院长就算板着脸也是个美人,怎么可能会吓到人呢?” “你这丫头,怎么跟她们一样,开我的玩笑?罢了罢了,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两人打好了饭菜,干脆也坐在一起吃饭,顺便接上之前的话头。 “院长,那是你前夫吗?” “嗯,是啊。我猜,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对么?” “这个嘛……打听别人的隐私,可能不是件好事……” “你的好奇都写在脸上,想知道就问呗,感情就那么点事,爱呀恨呀,都过去十几年了,无所谓了。” “那院长,我能不能问问,你为什么和他离婚啊?” “离婚……哎呀,你这丫头,一问就问最伤心的事情……” “啊!?对不起对不起,那那那那就当我没说!” “没关系,人生总会是要经历一些伤心的事情的。离婚的原因么,也很简单,他对我已经没有感情了,我也没必要再去刻意讨好他,既然互相之间已经渐行渐远,那干脆就此分别。不过不用担心,他身边的女人多的是,我这个老东西走了,正好让他重新娶一个更年轻漂亮的,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样么……那院长,之前你说的嘉然,是不是你们的……” “是,是我和他的儿子,我给他留了个儿子,也算是报答完他了,应该,已经不欠他什么了。” “欠?院长,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当初是因为他对我们家有恩,所以我是为了报恩,才嫁给他的。不过我陪了他那么久,还给他留了个儿子,该报的恩,应该也都报完了吧,接下来就不必再死缠烂打了。” “院长,你是单纯地只为了报恩,才嫁给他的吗?您,有没有真心爱过他……” 楚芳荨一听,差点就被呛着。 “若白啊,阿姨不是那种没原则的人,不喜欢的人,院长怎么可能会愿意嫁给他?要说爱的话,我当然还是爱过他的了。倒是你,难不成以为我是去欺骗他感情的不成?” 鹜若白被她给小小教训了一下,真是有些尴尬,不过说了这么多话,饭却还没吃两口,楚芳荨叫她先把饭吃完,不然马上凉了,于是她们暂时停止了讨论。 可是饭一吃完,楚芳荨马上又有事情要处理了,她把餐具放在回收处后,便匆匆离开了。 鹜若白见她走了,自己却开始回想起来,那个男人如果真的对楚芳荨已经没有了感情,可为什么之前那个时候,当他看向楚芳荨时露出的笑容,好像比对自己露出的笑容,感觉更自然、更明亮一些呢? “感情的事情,可真是复杂。”她兀自感慨一声,也匆匆把剩下的一点饭菜吃光,准备回去批改孩子们的作业。 下午的时间很快也就过去,在此期间,鹜若白批改了作业,整理了课件,还把宿舍楼给打扫了一下。 在这里的生活好像还挺充实,虽然她并没有手机,但她并不会觉得无聊,因为她总能找到事情做,比如打扫卫生,比如修理家具。 抑或有时,会有人来找她。 傍晚时刻,去言非居然又开车来到这里,今天正是周末,他希望能带着鹜若白去外面玩玩。 但是还没见到鹜若白,他就被楚芳荨给抓住,狠狠教育了一顿。 这个男人虽然家财万贯,并且在生意场上也是左右逢源,但是在男女感情的事情上不知为何,完全就是缺根筋的水平。 “你这家伙,居然让若白穿着那么朴素的衣服去亭景园里面,都说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就算若白是一个好胜心不那么强的姑娘,让她眼见周围的每个人都穿得光鲜亮丽、打扮得也都是齿白唇红,却只有自己灰头土脸,试问如果是你,你难道会觉得开心吗?” “啊!?原来是这样吗?怪不得总觉得她好像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呵呵,还高兴?人家心里没有讨厌你就不错了,要换作是我,我肯定都以为你这个公子哥是故意想拿我这个穷丫头看笑话了,才带着我去达官贵人扎堆的地方溜一圈,就是想让我被他们嘲笑!” “没有啊,阿姨!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心思!我我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啊!” “什么??” “不不不,我是说,我是真心,想对若白好的,但是好像,我并不是很懂要怎么让女孩子高兴。” 楚芳荨轻叹一声,“无论如何,男人在对待女人的时候,首先要让她感到你有在尊重她,你是把自己放在和对方平等的位置上和她交往,至少要先做到这一点,再谈怎么让她开心。不然,如果让她觉得你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呵呵,那别的都是做梦。” 去言非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这一次一定能让她开心。 不过楚芳荨依旧对他没啥信心,对着跑去找鹜若白的他忍不住最后叮嘱一句: “记住了,感情里对对方的尊重是最重要的。” 也不知去言非听到没有,楚芳荨摇摇头,也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鹜若白正准备去厨房打下手,路上就见到去言非满面春风地朝她走来,她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这个男人,又来这里做什么? 去言非和鹜若白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就开门见山地对她说,今天是周末,希望带她去外面玩一玩,不然老是待在这偏僻的福利院里,总归是有些无聊的。 鹜若白刚想拒绝,还没开口,突然他们身旁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出去玩啊,带我一个如何?” 去言非和鹜若白都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之间那里,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男子朝他们走来。 “你是谁?”去言非虽然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冷静地问到。 而面对去言非隐约的质问,来者却也面不改色,微微笑着说道:“我叫柒什一,是福利院新来的员工,和鹜若白前辈一样,我也会在这里担任教师。” 之后,他更是主动和鹜若白打起招呼,并且还在去言非的面前,和鹜若白握了手。 去言非眼皮微跳。 “是么?”